第32章 碰碰運氣

“不一定是。”付嶼在胡奕明的急轉彎操作下,把住了頭頂的把手,穩定身形,對程思稷說,“雪場那麽大,中國人不少。”

程思稷當然清楚,可他不回去確認的話,實在沒辦法安心。

到山腳下時,工作人員已經在限制通行並且遣回遊客,上行的纜車暫時停止運行。

胡奕明打聽消息回來,臉色不是太好:“問了一下工作人員,VGD基地那群小孩確實是從南邊上的,算了算時長,他們大概現在在山腰的位置。搜救隊和直升機都陸續出發了,這邊也有很成熟的應急機制,他們不是很建議我們自己上去找人。”

他瞥見程思稷愈擰愈緊的眉頭,遲疑著開口:“如果一定要上的話,我知道有一條不是很好走的徒步雪道,比較隱蔽,雪場不管,可以試試走到哪算哪,碰碰運氣。”

程思稷沒猶豫,徑直去商店買裝備,戴護膝,換登山靴。付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也懶得跟他客套,直呼其名:“程思稷,你自己什麽情況心裏不清楚?”

程思稷撐著登山杖站起來:“沒事,我有登山經驗。”他還不至於一時沖動,失去理智,又補充道:“如果身體狀況撐不住,我會立刻折返。”

出發前,胡奕明對留守的付嶼說:“假如那群小孩下來了,你衛星電話通知我們。”

真是一個敢瘋,一個敢陪。付嶼抿著嘴唇不說話,目送二人逆著奔襲的寒風,沿著山脊線緩步而上,視界內漸漸只余兩道狹長的線段。

腳下的雪層深厚,雪的質地很好,這也是瑟爾登每年可以吸引大批遊客到來的原因,但大自然充滿未知,這些晶瑩剔透的純白精靈,也可以瞬息之間變成奪人性命的魔鬼。

“這種事很少發生。”胡奕明每走出去一步,將腳拔出來的時候都頗費力氣,想要說話就要更用力地呼吸,胸膛起伏,喘得厲害,“這邊雪層還算相對穩定的,也就三年前還出現過一次雪崩掩埋遊客的事情,這兩年都沒出過事,頂多是小型雪崩把路標給埋了,讓登山者多繞了一夜路,驚嚇是有,危及性命的真沒有。”

程思稷從雪層裏拔出登山杖:“三年前那個被埋的人,怎麽樣了?”

胡奕明默了默,呼出一口白汽:“死了,沒救回來。”

這話一說出口,氛圍立時變得沉重,程思稷不知不覺加快了步伐。

走了半小時,進展還算快,胡奕明問程思稷需不需要休息。原本情緒緊繃著沒什麽感覺,被這樣一問,程思稷倒真覺得膝蓋以下凍得發麻,血液流通不暢,痛感強烈。

“我看付嶼挺關心你的。”胡奕明說,想起初見程思稷就覺得他狀態不如以前,“Joseph,你跟我說實話,你的健康狀況是不是不適合登山?”

程思稷用戴著手套的手掌壓了壓被護膝包裹的膝蓋下方小腿骨的側面:“沒事,受過一點小傷。”

胡奕明隱隱覺得從付嶼的態度來看,遠沒有程思稷說得這麽輕描淡寫,但還未等他提出異議,程思稷又擺動雙腿:“走吧。”

天空中不時掠過直升機搜索時發出的嗡鳴,天色漸昏,連薄日都隱沒,只剩灰色的雲層,程思稷已經開始感到不支,腿部的疼痛感沒有那麽尖銳,反而變得沉鈍而麻木,但這似乎是更糟糕的預兆。

胡奕明停下腳步,再次擡眼確定方位:“前面的路標好像被埋了,雖然有地圖和指南針,但天色黑了,我不建議再往前了。”

被埋了,說明這裏就是雪崩發生的沿線。滿目的白刺著程思稷的眼眶,心臟像浸在冰水裏,皺縮作一團。如果這時候下山還是沒有江新停的消息,而他曾經在離他這麽近的地方,卻選擇放棄,他要如何原諒自己。

他曾讓傷害在自己眼前發生,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後悔和修復。而這一次,如果再錯過,他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可以讓他後悔。

突然他在不遠處的雪層上發現一抹黑,某個角度上,還凝出一點熾白的光。

他快步走過去,拔腿時已經很吃力,但還是沒有放慢速度。

距離越近,看得越清楚,是一條黑色的細繩,中間綴著一顆閃耀的鋯石。

程思稷俯身拾起來,拍掉上面的雪粒。

是江新停頸間的choker。

再四目搜尋,這才看到有一道雜沓的腳印朝西北方向蜿蜒而去。

“他們應該知道那個方向有一個安全屋。”胡奕明激動地從地圖裏擡起頭,“安全屋裏有水有食物,你不用太擔心。”

但話音未落,程思稷已經朝他指的方向走了出去。

又走了將近兩公裏,風聲鼎沸,極遠的地方有稀疏縹緲的光,似乎是什麽塔上的燈,或是搜救隊的行跡,又可能是極度的缺氧和疲勞產生的幻覺,無法判斷。視力已開始習慣這種一成不變的灰白,直到一頂沐在雪中的棕色小屋出現在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