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弘治二十四年的春日,比往年雨水都要足一些,當連綿的細雨連落數日,就連宮中的小宮女們也都有些憂心了。

去歲新進宮的小宮女們,有兩個機靈的小丫頭識字,經紅芹姑姑考量,去年年根底下便送來了坤和宮。

如今殊音齋裏便有四個宮女,沈輕稚跟侍書便不用再值夜。

侍書已經升為司職宮女,比姑姑略差一等,卻因在皇後娘娘那頗有臉面,便是偶爾出坤和宮,人人也都要叫她一聲侍書姐姐,而沈輕稚也在短短三年裏從三等宮女升為一等宮女,且看采薇姑姑的意思,約莫到了夏日,她就能升為大宮女了。

她也不過十八而已。

這三年殊音齋的宮女生活,讓沈輕稚逐漸適應了大楚長信宮的一切,也因殊音齋的便利,她幾乎對大楚的歷史爛熟於心,宮裏曾經發生的那些點點滴滴,她也都能說出一二。

坤和宮的日子看似花團錦簇,卻也並非日日都熱鬧,皇後身體孱弱,一年中有半數都在養病,連帶著坤和宮也很平靜,大多時候,坤和宮可以稱得上是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

皇後娘娘身體不好,自然要其他嬪妃協理六宮,弘治二十一年末,安嬪又生下一位小皇子後,便被晉升為賢妃,如今宮中是四妃一起協理六宮。

皇後看似松了手,可宮裏宮外,朝野上下,卻對大皇子蕭成煜越發上心起來,就連皇帝也時長帶著這位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要他陪在身邊聽政。

這三載光陰裏,宮中看似平靜無波,但在平靜的水面之下卻波濤暗湧。

弘治帝在弘治二十年時生過一場大病,當時都要撒手人寰,是太醫院全力醫治,才把他從瀕死的邊緣挽救回來,自此之後,弘治帝的身體便大不如前。

沈輕稚一直跟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因她乖巧懂事,穩重聰慧,皇後對她很是喜愛,便是不去殊音齋時,偶爾也會叫她到寢宮陪著說話下棋。

弘治帝來坤和宮看望皇後娘娘時,沈輕稚有時恰好侍奉在邊上,以她之見,這位皇帝陛下的身體,瞧著還不如皇後的身體康健。

然而即便如此,這兩年宮裏又添了一位小皇子和一位小公主,嬪位上也有變動。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總有新鮮的顏色充斥後宮,造就這全天下最繁華的富貴鼎盛。

沈輕稚瞧看皇後,從弘治二十一年元月醉酒之後,她就再沒醉酒胡言過,大抵也從那日起,她已經放下了心裏的許多執念,知道自己最應該要的是什麽。

如今,當太子冕冠戴在蕭成煜頭上的時候,皇後大約已經完成了一半願景。

但這還不是最終的結果。

沈輕稚這日依舊早早起來,她同侍書一起用了早飯,便去殊音齋收拾昨日皇後娘娘讀過的書。

侍書道:“清晨裏剛送了鮮花過來,選幾只鮮亮的插上吧。”

沈輕稚笑道:“是。”

她下樓取了花來,捧著一大束姹紫嫣紅的鮮嫩花朵上了樓,眉眼之間門笑意盈盈,似有無邊的春意。

侍書不經意間門看了她一眼,擦桌的手微微一頓,轉身認真打量沈輕稚。

當年沈輕稚來坤和宮的時候不過十四歲,便她當真是個美人胚子,也因為年少稚嫩,少了幾分風情。

這幾年,她一日大過一日,眉眼長開,身量拔高,纖細的腰肢似是不盈一握,行走之間門皆是娉婷綺麗。

她整個人猶如含苞待放的花,漸漸綻放出屬於她一個人的光彩。

如今再看她,身上再無年少時的青澀,反而多了幾分徜徉書海後的雅致。

柳葉眉、桃花眼、花瓣唇,她便是從不濃妝艷抹,平日裏只素凈一張臉,卻依舊美得讓人心驚動魄。

侍書入宮十幾年光景,什麽樣的美人沒看過?便是宜妃那樣嫵媚入骨的,似乎也就那個樣子。

沈輕稚是美,但同旁人的美是不同的。

她一貫沉穩、端莊,行事做派異常老練,便是皇後娘娘也曾誇過她少年老成,並非凡俗之人。

侍書想了想,大約她的美不只是皮相。

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沈輕稚的皮骨卻都很美。

侍書這麽一想,不由發起呆來,直到沈輕稚來到她面前,她還在出神。

“侍書姐姐,想什麽呢?”

侍書回過神來,淡淡道:“我在想,這花都沒有你美。”

這麽多年,沈輕稚也知道侍書就是這般的清淡脾氣,她人長得富態,但平日裏表情很少,少了幾分喜慶滑稽,倒是多了些許的泰然自若。

“姐姐打趣我。”沈輕稚頓了頓,又笑了。

真難得,侍書也會打趣人。

侍書沒再多言,兩個人妝點好今日的書房,把花插、博山爐、盆景都擺好,這才一起下了樓。

她們剛下樓,去歲剛分來的小宮女墜兒就道:“侍書姐姐、輕稚姐姐,剛前頭的朝雲姐姐來說,娘娘想看王世版的《珍珠淚》讓姐姐們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