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玫瑰到了花期。

丁漢白受了大罪, 沒吃糠沒露宿, 但生活質量下降一點就令他郁郁寡歡。他甚至想給規劃局去個電話,建議盡早拆除崇水這片破房子。

張斯年進屋一瞧, 怒道:“你小子缺不缺德?往墻上畫的什麽?!”

墻上寫了一大片“正”字, 丁漢白說:“我計數呢, 好久沒見我師弟了。”

張斯年直犯惡心:“半個月都沒有,你計這麽大一片?”

丁漢白按小時計的, 沒事兒就添一筆, 想得入了迷,恨不得描一幅人像。翻身離開硬板床, 他這由奢入儉難的公子哥要去賺錢了, 走出破胡同, 開上破面包,奔向瓷窯監工理賬,順便與佟沛帆合計點事情。

這一路他就想啊,那師弟過得還好嗎?

那一陣子沒見的師弟瘦了三圈, 相思病不算, 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在外上課、負責三店的營生, 回家還要伺候師父師母。他和丁漢白的事兒一出,丁延壽和姜漱柳早該惱了他,打罵都不為過,可那二位並沒有為難他,更叫他愧疚不安。

二叔一家中午沒在,圓桌周圍顯得寥寥, 桌上擺著炸醬面,七八種菜碼,醬香撲鼻。姜采薇瞧紀慎語愣著,輕咳一聲眨眨眼,讓他趁熱吃。

紀慎語挑菜碼,黃豆、雲腿、青瓜、白菜、心裏美,當初丁漢白要的就是這些。丁漢白還給他拌勻,趁他不備用手擦他嘴上的醬。

天氣暖和,野貓四處活動,聞著味兒蹲在門口。

姜采薇說:“一晃都要五月了,過得真快。”

姜廷恩感嘆:“大哥快過生日了,五月初五。”

這倆人不知無意還是故意,反正叫丁延壽頓了一頓,而後嘎吱咬下一口腌蒜。姜漱柳幹脆擱下筷子,再沒了胃口。姜廷恩轉頭問:“紀珍珠,你不也是春天生日?”

紀慎語說:“前兩天過了。”

又是一陣安靜,出了那档子事兒,誰還有心思過生日?桌上再無動靜,這頓飯吃到最後,丁延壽離席前說:“一直忙,休息兩天吧。”

紀慎語起身追上,師徒倆停在廊下。他從事發就憋著,說:“師父,你把師哥都趕出去了,那對我的怨恨一定也不會少,打我罵我都成,別因為受了我爸的囑托就強忍著,是我對不住你和師母。”

丁延壽狀似無奈地笑一聲,打罵有什麽用,那一根雞毛撣打爛了,還不是落得人去樓空?說“對不住”又有什麽用?不聽不改,既然要做頑石那何必內疚,徹底硬了心腸倒好。

他說:“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家法只能用在家人身上。”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紀慎語險些把柱子摳掉一塊。丁延壽將他當作養兒,連住校那點辛苦都不舍得他吃,什麽本事都教給他,讓他第一個做大師傅……他還叫了“爸”。可現在他不算家人了,只是一個徒弟。

他什麽分辯的話都沒臉說,他真活該。

丁延壽卻轉頭:“你是個知恩重情的人,剛才那句話對你來說比打罵殘酷得多。”他仍不死心,抱著一點希冀,“慎語,為了你師哥,值得落到這一步?哪怕你於心有愧,一輩子得不到我和你師母的原諒,也不肯回頭?”

萬般為難,紀慎語咬著牙根:“值得。師哥離家都沒放棄,我怎麽樣都值得。”反正早被扒幹凈示眾,無所謂再揭一層臉皮,“師父,我真的喜歡師哥,他哪兒都好,我是真心喜歡他。”

丁延壽喝斷:“行了!他好不好我知道,你也很好,你們倆將來前途可期,也許有其他人羨慕不來的生活,但你們兩個男孩子為什麽攪在一起?!毀了,全毀了!”

腳步聲漸遠,紀慎語釘在原地許久,怔怔的,被忽然躥來的姜廷恩嚇了一跳。姜廷恩推他一把,朝著小院,埋怨道:“我全都聽見了,你是不是傻啊,還什麽喜歡大哥,不羞嗎?”

紀慎語不答反問:“你覺得師父說得對嗎?說我們……毀了。”

姜廷恩答:“當然對了,大哥本來是店裏的老板,這下攆出去成無業遊民了,以後做什麽都沒家裏的幫襯,多難啊。”

回到小院,紀慎語哄姜廷恩午睡,解悶兒的書,涼熱正好的水,全給備上。正常人都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可這姓姜的愣嘛,揪著被子生怕紀慎語移情到自己身上。

關了門,紀慎語轉去書房,落鎖,連只小蟲都飛不進來。他繞到桌後坐好,回想起那番前途論來,有不甘有委屈,更多的是淩雲壯志。丁漢白的大好前途明明還在後頭,他偏要讓別人瞧瞧,他非但不會壞了對方前程,他還是最能幫助丁漢白的那個。

一瓶墨水,一支鋼筆,紀慎語拿出一疊白紙。他靜靜心,伏案寫起來,從第一行至末尾,一筆筆,一頁頁,手沒停地寫了整整一下午。等墨水晾幹,他檢查一番裝進信封,粘好,去臥室叫姜廷恩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