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瘋啦!

開春, 玉銷記的要緊事就是籌備上新, 雞血田黃,青玉白玉, 從料子到尺寸, 再從風格到價格, 要一絲不苟地算好、定好。

丁漢白受愛情滋潤,轉了性, 工作勤勤懇懇。他通宵達旦出了名目表格, 一早給夥計們開會,頂著眼下烏青還去二店轉了一趟。

總算歸家, 熄火下車撞見姜廷恩。他煩道:“你怎麽又來了?”

姜廷恩委屈道:“快春考了, 我來找紀珍珠一起復習。”

丁漢白說:“紀珍珠是你叫的?讓你叫姜黃花梨, 你樂意?”他橫挑鼻子豎挑眼,末了一開後備箱,“把東西搬南屋,穩當著點兒。”

裏面擱著巴林雞血, 上乘的大紅袍, 春季最牛氣的款就它了。丁漢白累得夠嗆, 要補個覺再動手,補覺之前還得腆著臉去討碗飯吃。

二十歲的大小夥子,家裏的第二頂梁柱,纏著媽要這要那。姜漱柳嘴裏罵著,手上忙不停地準備,之前那通家法, 最近的認真工作,丁漢白又從不肖子上升為了心肝肉。

小炒牛裏脊、燙鮮蘑、麻油拌冰草、二薯粥,丁漢白一人坐在桌前細嚼慢咽,飽了,舒坦了,回小院後倒頭就睡。剛躺下又爬起來,談個戀愛操不完的心。

隔壁門扉半掩,他班主任似的立在外面,瞄、睨、瞥、覷,變著花樣偷窺。裏面安安靜靜,紀慎語和姜廷恩挨坐於桌前,狗屁復習,攤一本斑斕圖畫書看得上癮。

那姿勢那氛圍,別是學寶黛共讀《西廂記》。

丁漢白心中警鈴狂響,該不會是姜廷恩拿來的破書吧?

咣當一聲,裏面二人嚇得一抖,丁漢白羅刹轉世,面目陰沉:“姜廷恩,這書是不是你拿來的?”

姜廷恩嚇得嗑巴:“我找、找了好久才找到,馬、馬上就拿來了。”

丁漢白步至桌前,修長食指戳上對方額頭:“你這孫子!”一頓,看清書上的圖畫,哪是肌膚胴體,分明是粉鉆彩晶,金銀鉑玉,一頁頁全是各色首飾。

他對上紀慎語,那人眉眼略彎,明晃晃地笑話他。“師哥,你忙了一宿,安生休息吧。”紀慎語起身,推著他出屋,而後抵著門低聲暗語,“丁漢白,你這大傻子!”

直呼姓名,還人身攻擊,丁漢白面子不保:“我怕他教壞你。”

紀慎語心想,誰能壞得過你?一言不合畫幾十張春宮圖,連環畫似的,有臉抓別人涉黃?他退回門內,笑話夠了,腹誹夠了,叮囑道:“快去睡覺,白浪費我精力。”

丁漢白沒懂什麽精力,回屋躺下才發覺,這床是鋪好的,睡衣是疊好備在枕邊的,床頭櫃還擱著杯醒來潤喉的白水。

他睡了,安穩得像尊佛。

這一覺纏綿床榻至午後,醒來時被陽光迷了眼。丁漢白沖澡醒盹兒,一身清爽地去南屋出活兒,不多時紀慎語也循聲過來。

寬大的操作台,一邊擱著極品大紅袍,一邊堆著殘損的古玩真品。他們各踞一方,雕刻的,修復的,打磨的,做舊的,忙得不亦樂乎,比不出誰的妙手更勝一籌。

紀慎語先完活兒,趁著天氣好將物件兒挪到走廊晾幹,瓜皮綠釉,胭脂紅釉,青花黃彩,漿胎暗刻……整整齊齊擺放,給早春的院子添了筆顏色。

等這些器玩晾幹,裹上舊報一裝,就能尋找買主脫手了。丁漢白手上的繭子又添一層,步出南屋,挑兵點將:“倒時候你拿這小口尊,那梨壺給我師父去,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順便從他那兒撈幾件贗品搭著賣。”

紀慎語問:“還搭贗品,為什麽不多拿幾件修復的真品?”

丁漢白說:“哪有一下子亮好幾樣真品的,就算行家看著東西為真,也不敢信,更不敢收。”這是個謹慎與冒險兼具的營生,規矩許多,不成文的講究更多。

兩日後,那瓶子幹透了,釉色勻凈,肉眼瞧不出損毀痕跡,細密的色斑更分不出哪顆是後天人為。臨出門,丁漢白擦洗自行車,一陣子沒騎,車胎都癟了。

擡眼見紀慎語抱包走來,老天爺,親祖宗,幾十年出這麽一個俊美如玉的人,穿得那是什麽東西……寬大條絨褲,皺巴巴的襯衫,深藍勞動外套,還踩一雙綠膠鞋!

丁漢白眼睛辣痛:“你瘋啦!”

紀慎語冤枉:“不是你讓我打扮樸素點?”他費勁弄這身衣服,沒成想被對方一票否決。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廝卻明晃晃地嫌棄他,一路上既不薅樹葉,更不反手作弄。他想,出租司機還陪著侃大山呢,於是一巴掌打在丁漢白的背上。

丁漢白一動:“幹嗎?”

紀慎語問:“我醜著你了?”

丁漢白支吾:“……你從哪兒弄的衣服?”

紀慎語找店裏夥計借的:“管得著嗎?”

這二人拌嘴吵架一向如此,全靠提問,絕不回答。街上車水馬龍,騎不快,他們倆就你問一句我問一句,一路問到了古玩市場。下車對視一眼,嗓子冒煙兒,正事兒沒幹先去喝了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