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究竟喜不喜歡我?

晴冬, 長廊, 丁漢白和紀慎語撞上,前者氣定神閑, 問:“怎麽樣?是不是畫技拔群?”

後者瞠目, 將冊子一塞, 物歸原主。“你耍我玩兒,我這次不跟你計較。”紀慎語色厲內荏, “師父師母那麽正派, 怎麽教養出你這樣的流氓。”

丁漢白說:“關那二老什麽事兒,不是你勾引的我嗎?”隨手一翻, 當著青天白日的面, 當著丁香富貴竹的面, “這招叫觀音坐蓮,好處是入得夠深。這招呢,叫——”

紀慎語撲來堵他的嘴,用著蠻力, 真不會心疼人。他一把攬住, 合上冊子, 說:“珍珠,我熬了一通宵畫的,濃茶根本吊不住精神,我全靠想著你才行。”

紀慎語自持的本事所剩無幾,活像只下鍋燙毛的兔兒,可逃竄的步子卻虛浮不定。他恨不得在院裏尋個洞, 一頭遁了去,如此無狀亂跑,又將向來倒黴的富貴竹碰翻了。

他仍是想躲,面對丁漢白,他第二反應就是躲。

而第一反應是看,偷偷的,悄悄的,像個滿懷心事的小賊,忍不住看看自己鐘意的寶貝。

丁漢白這一劑勾情亂欲的藥打下去,成效顯著,但離要命的七寸還差一寸。吃過早飯,揣上那做好的方章,他拽著紀慎語去古玩市場。

玳瑁,他們分別來了許多回,但一起來只是第二次。當時他對紀慎語說了一些話,更隱藏了一些話,時至今日,早已敞開心扉。

人漸漸多了,丁漢白尋一處敞亮位置,別人隨便用氈布舊衣鋪地上,他不行,竟展開一塊暗花緞子布。一枚圓卵型印章擱上面,承著日光,將絲縷線條和年歲痕跡都暴露幹凈。紀慎語立在一旁,捧著瓶熱牛奶,靜靜地不發一言。

丁漢白扭臉瞧他:“怎麽不問問我要幹嗎?”

他答:“你說過石頭章要擺在玉銷記賣,那今天肯定不是為脫手,估計是為了造勢?”

丁漢白笑笑,揣起兜安心等待,他一早仰慕梁師父的高徒,企圖和人家結交合作,甚至肖想成為知己。起承兜轉,那人如今立在他旁邊,真懂他的心思。

他們二位泰然自若又胸有成竹,既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也對這物件兒把握十足,如同等待放榜的才俊,勢必要摘得狀元與榜眼。

來往的人絡繹不絕,駐足的人也積聚漸多,均想要細看。丁漢白不作說明,任那印章從甲的手中輾轉到丁,最後甲乙丙丁湊一塊兒嘀咕。

“哎,借個光!”老頭聲。

紀慎語引頸一瞧,是個戴墨鏡的老頭,墨鏡一摘,瞎著一只眼睛。他忙看丁漢白,丁漢白不動聲色地攬他後背,裝作無事發生。

張斯年道:“圍這麽多人,有兵馬俑啊?”

其他人哄笑,奉上印章,請他瞎眼張保保眼兒。張斯年接過,背光,指甲輕輕一鏘,將那刮下的物質聞一聞。端詳個夠,擡眼看二位賣家,問:“不介紹介紹?”

丁漢白還未吭聲,有人說:“看來是真的,一般假貨你老遠瞅一眼就夠了,精品假貨看完立馬擱下,這物件兒你看完還問,估計真品沒跑。”

又有人說:“我可是第一個來的,誰也不能跟我搶。”

哪有什麽先來後到,向來講究價高者得。氣氛愈發火熱,丁漢白說:“蒼龍教子,適合傳家,老子傳兒子,兒子傳孫子,意頭好。”

張斯年贊一句:“意頭好不好另說,雕功是真好。”他平日幾乎泡在這兒,沒想到遇見自己徒弟擺攤兒,經手一看,確定這印章為贗品,只是不確定乖徒弟需不需要他當托兒。

丁漢白故意引導:“古人的巧手,雕功當然好。”

張斯年明了,立即問價。這一問掀起風波,上年歲的人都知道他瞎眼能斷金鑲玉,紛紛眼紅競價。哄鬧著,此起彼伏的高聲充斥耳邊,紀慎語肩頭一緊,丁漢白對他說:“把另一塊也拿出來。”

兩方章,一方淺黃,太陽一曬像灑金皮,一方豆青綠,瑩著幽幽的光。一下子來兩塊,群眾也都經驗老道,必須打聽打聽來歷。不料丁漢白明人不說暗話:“來歷就是正兒八經的巴林凍石,我丁漢白一刀一刀雕的。”

滿座嘩然,當代活人雕的,還姓丁,傻子都會想到玉銷記。張斯年極其誇張:“你雕的?!這痕跡透色也是你雕的?!”

有一鶴發老頭說:“瞎眼張,這做舊連你都能唬弄,恐怕是六指兒出山了吧?”年輕的不明淵源,年老的有所耳聞,打趣個不停。

丁漢白說:“不好意思,這後續出自玉銷記大師傅之手。”

紀慎語一個激靈,玉銷記的師傅分等級,丁漢白以前上班,因此大師傅只有丁延壽。他在這短暫的騙局中滿足虛榮心,沒人注意他,他便安安靜靜地心花怒放。

而令他意外的是,既已表明這兩方章為仿件兒,大家的興趣似乎不減反增。周圍議論紛紛,丁漢白對他悄聲耳語:“仿得好壞決定看客態度,不夠好只能引來恥笑,足夠好,頂頂好,那就是引發贊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