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沒想出概括。

常言道病去如抽絲, 丁漢白卻好得很快。一早, 雨沒停便出門,去崇水那片破胡同接上張斯年, 師徒倆數日沒見, 一見面連句熱乎話都沒有。

張斯年被雨聲驚擾一宿, 困著,蜷在車後排像個老領導。丁漢白心甘情願地當司機, 開著車在街上七拐八繞, 不確定目的地。

許久,老頭受不了了:“孫子, 你到底去哪兒?我都暈車了!”

丁漢白樂道:“我看街景甚美, 帶您老兜兜風啊。”他如同偵查地形, 在市區裏最繁華那一帶轉悠,新蓋的,待拆的,全裝在心裏盤算著。

張斯年問:“六指兒的徒弟答應跟你合夥了麽?”

丁漢白答:“沒答應。”何止沒答應合夥, 連他這活生生的人都拒之於千裏之外。“師父, 其實那徒弟就是我師弟。”他告訴張斯年, “自古師兄弟之間都容易產生點別的什麽,你明白吧?”

張斯年耷拉著瞎眼,沒明白。

“算了,回頭有了喜訊再細說。”丁漢白不愛講失敗的事兒,沒面兒,再不吭聲, 直奔了蒹葭批發市場。那市場占地面積不小,沒樓沒鋪,搭棚吆喝就行。而旁邊的一條長街,也算個古玩市場吧,流動性強,基本都是業余愛好者。

師徒二人還沒吃早飯,各拿一個燒餅,從街末尾朝前逛。下過雨,出來的人不算多,每人就一兩件東西,而且許多還不接受錢貨交易,只接受以物易物。

丁漢白目的性不強,有緣就入手,無緣也不傷懷。逛來逛去,沒什麽合意的,張斯年問:“瞎消磨工夫,去趟內蒙帶什麽好東西了?”

丁漢白說:“一堆凍石雜樣,雞血少,但是有大紅袍。”其實他這些天除了琢磨情啊愛啊,也一直惦記著那些石頭,既然承諾要賺錢,就得多花些心思。

一位老阿姨,托著一只圓肚白玉瓶,丁漢白踱近細觀,愈發覺得精巧可愛。他問:“阿姨,我能瞧瞧嗎?”

上手一摸,溫玉叫冷天凍得冰涼,玉質上乘,器型是萬歷年間才有的。“阿姨,這是件仿品。”丁漢白不欲詳解,但因為這玉太好,所以哪怕是仿品也招人喜歡。

老阿姨說:“這是我先生家裏傳下來的,當初作為我們結婚的聘禮,的確不是真品。但我們都挺喜歡,如果沒困難肯定不願意脫手。”

丁漢白垂眸瞧瓶口,似乎見瓶中有東西,反手倒出枚壞的珍珠扣子。

老阿姨說:“我有些老花眼,腰也不好,扣子掉了讓我先生幫忙找,他找到竟然隨手扔在瓶裏了。”

他們倒騰古董的,不止耳聰目明,五官哪一處都靈敏非常。張斯年嗅嗅,說聞見一股鮮香,應該是清燉雞湯。老阿姨拍拍包,裏面裝著保溫壺,每天去醫院之前來這兒站會兒,尋個合適的買主。

災病面前,什麽寶貝,什麽意義,都不如變成錢來得重要。

丁漢白說:“阿姨,您說個價吧,我不還嘴。”他並非大發善心,而是真心喜歡,再是覺得有緣。清清冷冷的白玉瓶,倒出一枚珍珠扣,叫他浮想聯翩。

交易完,丁漢白覺出饑腸轆轆,走幾步回頭,張斯年古怪地打量他。他問:“怎麽了?”

張斯年說:“一臉燒包樣兒,你是不是歲數到了,想媳婦兒了?”

糙話臊人,但更刺激腎上腺素,丁漢白叫“想媳婦兒”這詞弄得五迷三道。開門上車猶如脫鞋上炕,勒上安全帶好比蓋上龍鳳被,萬事俱備就差個給好臉色的“媳婦兒”。

他想起紀慎語夜半為他擦藥,插鑰匙點火,哼歌,不顧張斯年在後頭坐著,可勁兒抖露出那腔繾綣旖旎。

等晚上見到,收起浪蕩作風,端上正經模樣,吃個飯一直似笑非笑。丁漢白就這麽神經病,表明心跡後軟硬兼施,現下放線入水,不糾纏不嘮叨,講究松緊有致。

紀慎語不懂那些彎彎繞,只慶幸丁漢白改了性子。許是醒悟,許是知錯就改,反正是好的……他捧著碗,咽下酸口菌湯,可莫名心中也酸。

他清楚,丁漢白的喜歡叫他害怕,可也若有似無地叫他歡喜心動。對方的糾纏令他煩亂糾結,可他又在糾纏中享受被在乎的快感。

紀慎語惻然,哪怕算不上又當又立,也算得了便宜賣乖,他瞧不起自己這樣。心事過重,著急上火長出好幾個口瘡燎泡,一碗湯喝得痛徹心扉。回小院時冷風一吹,顫兩顫,渾身有發熱發燙的趨勢。

丁漢白在身後,問:“寫完作業沒有?來看看料子。”

正事不能耽擱,紀慎語有點昏沉地跟去機器房,房內冷得待不住人,他忍下幾個噴嚏。丁漢白從玉銷記帶回兩塊巴林凍石,一塊深豆青,一塊淡淡的黃,問:“這兩石頭我要做蝠鈕方章和引首獸章,想要你來處理做舊,這之前我再確認一次,你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作偽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