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到嘴的鴨子飛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 傷在要害只能慢慢養, 養著養著暑假過完了。

開學前一天,紀慎語去找丁延壽給老師請假, 從臥室走到前院書房花費半小時, 步子比裹腳老太太邁得還小。他雖然已經沒那麽疼, 但下床走動仍然受限。

書房雜亂不堪,玉石書籍, 筆墨顏料, 全都毫無章法地擺著。丁延壽坐在書桌後,只露頭頂, 其余部分被一面玉料擋住。

“師父?”紀慎語喊, “你忙呢?”

丁延壽說:“再忙也得聽聽徒弟有什麽事兒啊, 況且也不那麽忙。”

紀慎語暫忘痛苦,臉上高高興興,又花半晌工夫走到丁延壽身邊。他這才看清那塊料,暗綠色的碧玉, 規矩的方形, 山與松柏剛完成三分之一。

他問:“師父, 做插屏?”

丁延壽點頭:“這兩天感覺怎麽樣?要不和我一塊兒做,省得你悶著無聊。”

紀慎語立刻挽袖子,擦凈手挑筆,靜靜記樣圖。擡筆要畫時才想起目的,說:“師父,我是來找你給老師請假的。”

丁延壽放筆拿電話:“我就說你要害受傷, 先請一禮拜?”

紀慎語急道:“不行!誰好端端的那兒會受傷,老師瞎想怎麽辦……”

丁延壽看他:“師父的師父從小就教育師父,不能撒謊。”

這句繞口令把紀慎語繞懵了,反應過來時丁延壽已經撥號,他趕緊奪過電話掛掉,訥訥地說:“我還是找別人請吧,丁家這麽多人,我看也就您不撒謊。”

丁延壽叫他噎住,接著畫時一聲不吭,簡直是慪氣的老頑童。他立在旁邊畫遠山閑雲,畫高枝兒上的松針,細細密密一片。丁延壽擡頭瞧,又忍不住出聲:“畫得好,學了芳許十成十。”

紀慎語謙虛:“師哥能畫得更細,我這點不如他。”

丁延壽鼻孔出氣:“甭提他,這行美術要求高,我早早讓他學,還把他送出國深造,誰知道他在外面糟錢就算了,還陽奉陰違報別的專業。”

紀慎語這才知道丁漢白留過學,問:“師哥學的什麽?”

“那叫什麽……工商管理!”丁延壽氣得用筆杆子敲筆洗,“就那三間玉銷記值當學工商管理,他以為開玉石百貨呢!”

丁漢白在文物局頻頻打噴嚏,猜測又有人背後罵他。他沒在意,從包錦小盒裏取出玫瑰印章,蘸上紅泥,落在白紙上形成瘦金體的“丁漢白印”。

於是他這一天非常來勁,噼裏啪啦完成編制文物審核報告,蓋章;撰寫某批文物進出境的許可申請,蓋章;完善文化遺產申報的開會稿,蓋章;建議單位食堂紅燒肉少放鵪鶉蛋的實名信,蓋章。

朱砂紅的印子一連蓋下好幾份,蓋好還要欣賞一番,送入主任辦公室之後一身輕松,美滋滋等著批準簽名。等了一天,丁漢白心中暗罵張寅效率低下,估計又要擱幾天才能處理。

直到下班前五分鐘,張寅終於露頭:“丁漢白,給我進來。”

丁漢白在求學時經常被老師叫辦公室,沒想到上班也一樣,他進去關好門,問:“張主任,找我有事兒?”

桌上是那幾份文件,張寅說:“你蓋的是什麽章?你當自己是文物局局長?拿回去重新打印,老老實實簽名。”

丁漢白不死心:“那你覺得這章好看麽?”

張寅莫名其妙:“不就是瘦金體?難不成宋徽宗活過來給你寫的?耽誤我下班。”

這點事兒沒影響丁漢白的好心情,拎包回家,騎著自行車慢悠悠地晃。馬上九月,夏去秋來,忍受幾天秋老虎就涼快了。

他到家先洗澡,經過隔壁時見門開著,屋裏卻沒人。

紀慎語與丁延壽合力完成那面碧玉插屏,功德圓滿,可是傷處又疼起來。他回房間後鎖好門,擰條濕毛巾準備擦洗一下,脫鞋上床,撩起上衣,解開褲子褪去些許,動作輕之又輕。

丁漢白洗完澡回來,剛上台階一愣,門怎麽鎖上了?踱步到窗外,只伸食指推開一條小縫,想看一眼有沒有人。

其實多荒唐啊,沒人能鎖門嗎?

可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晚了,裏面光影錯亂,少年側臥,低著一截白玉後頸,柔軟的襯衫縱在腰間。不知哪來的光潑上去,一道淺金,往有趣的地方想,像腰肢纏上一段幌金繩,而露出的一點圓丘,則在暗處了。

食指收回,縫隙逐漸閉合,丁漢白站在窗外吞吞口水,又熱出一層汗。

他就那樣立著,立著立著納悶兒起來,有什麽可非禮勿視的?關心病號難道不是天經地義?他還偏要看個清楚。

吱呀一聲,窗戶被丁漢白徹底拉開,紀慎語靠坐著床頭望出來,已經穿好衣服。丁漢白按著窗台跳進屋,關好窗,繞到床邊居高臨下地問:“鎖著門幹嗎?”

紀慎語老實答:“看看要緊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