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孺子可教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紀慎語好半天才緩過來,他本以為那件百壽紋瓶和青瓷瓶價值相當,可萬沒有想到竟然賣出十萬高價。

最震撼他的是,價值那麽高,卻是件仿品。

仿品等級復雜,最低級的就是市場上的假貨,批量生產,外行人也能一眼辨出;其次高一級,光看不夠,要上手摸;再高又可細分,全憑作偽技藝的精湛程度。

紀慎語忍不住想,梁鶴乘知道那瓶子是贗品嗎?會不會珍藏許久,一直以為是真的?他松開窗棱,惶然轉身,全然忘記丁漢白還在窗外,只顧自己難安。

擡眼瞥見書桌上的青瓷瓶,他又產生新的疑惑,丁漢白連自己做的這件都不能十拿九穩認出來,怎麽能信誓旦旦地認定百壽紋瓶為假?

紀慎語說出心中所想,丁漢白沒答,只招手令他跟上。

一步躍出走廊,丁漢白隨手將背包扔石桌上,兩手空空帶紀慎語去了前院。前院最寬敞,丁延壽和姜漱柳的臥室關著門,門口臥著只野貓。

丁漢白土匪作風,開門氣勢洶洶,把野貓嚇得躥上樹。他領紀慎語進屋,直奔矮櫃前半蹲,蹲下才發覺沒有開小鎖的鑰匙。

紀慎語蹲在一旁:“紅木浮雕?”

剛才還三魂七魄亂出竅,這會兒看見櫃子又開心了,丁漢白沒理,在床頭櫃中翻出一盤鑰匙,每一枚鑰匙上有小簽,按圖索驥終於將鎖打開。

他從櫃中取出一花瓶:“你看看這個。”

紀慎語拆開棉套,大吃一驚:“百壽紋瓶!”

熟悉的款識,觸手冰涼滑膩,紀慎語的腦中本就烏泱一片,這下又來一樁奇怪事。丁漢白起身去床邊坐著,說:“我也許分辨不出你那個百壽紋瓶的真假,但我確定這個是真的,所以那個就是假的。”

紀慎語問:“這個是怎麽來的?”

丁漢白笑出聲:“是你爸連著那本圖冊一並送給我爸的,所以鎖在櫃子裏,不舍得擺出來落灰。”

峰回路轉皆因緣分奇妙,紀慎語抱著瓶子撒癔症,半晌咧開嘴,望著丁漢白嗤嗤笑。這時院子裏野貓狂叫不止,貌似有人來了。

犯罪現場沒來及收拾,丁延壽開門出現,看見他們倆之後瞪眼數秒,反射弧極長地喊道:“大白天在這兒幹什麽?!”

丁漢白拽起紀慎語,說:“我告訴他紀師父送過你一個百壽紋瓶,他好奇,我就讓他看看。”

丁延壽不買賬,反問:“你的鼻煙壺雕完沒有?”

貓在古玩市場好幾天,早把功課忘得一幹二凈,丁漢白敷衍扯皮:“那天上班幫組長搬東西,把手傷了,疼得我使不上勁兒……”

“放屁!”丁延壽氣得踹門,“你又連著曠班,當我不知道?!”

丁漢白混不過去,繞過圓桌往外沖,還不幸挨了一腳。紀慎語見狀放下瓶子,喊了句“師父息怒”,也速速奔逃。他們倆狼狽又滑稽,回小院後把氣喘勻,紀慎語進書房繼續寫作業,丁漢白拿上白玉也進去,要雕鼻煙壺。

椅子挨著,紀慎語盯著做一半的數學題迷茫,解題思路斷了。

丁漢白湊來:“我數學不錯,給你講講。”

這毛遂自薦的語氣太篤定,紀慎語只好乖乖奉上卷子,他原本認為丁漢白是不愛學習的那類人,待題目講完,稍微有些改觀。

丁漢白說:“我打小數學就好,適合做生意,英文也可以,那就適合做大生意,與國際接軌。”

紀慎語被這邏輯折服,問:“那語文好適合什麽?”

“語文好?”丁漢白一頓,“語文好就能言善辯,不過語文好還不夠,要體育也好才行。因為能言善辯易生口舌爭端,嚴重了招人揍,要是體育好就跑得快,溜之大吉。”

紀慎語哈哈樂,趴卷子上笑得前仰後合,不知道丁漢白在逗他,還是認真的。漸漸的,書房內只有他的笑聲,突兀,他便止住安靜下來。

丁漢白將白玉握得溫熱,也終於靜心拿起刻刀。

翻頁聲清脆,紀慎語再沒遇見解不出的題目,可是解得太順利難免松懈,生出點困意。他這兩日沒睡好,困意一來如山洪海嘯,放低身體再起不來。

身旁的動靜停止許久,專心雕玉的丁漢白好奇扭臉:“這家夥……”他見紀慎語趴在卷子上酣睡,壓著半邊臉頰,指間還握著筆。

直到他雕完,起身時椅子磕到,紀慎語才悠悠睜眼。

“作業還寫不寫了?”丁漢白問,“不寫就回屋睡,省的口水流一卷子。”

紀慎語仍趴著:“你這就雕完了?”

丁漢白點頭,遞出白玉鼻煙壺,那煙壺短頸豐肩,器型方中帶圓,重點是毫無雕刻痕跡,活脫脫一塊玉豆腐。紀慎語這下坐直了:“只出輪廓,素面無紋,你偷懶?”

他看丁漢白不答,心思一轉頓時醒悟:“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