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容落雲緩緩睜開眼, 紗帳綁著, 房中明亮得不像樣子。這片暖融融裏,狼崽翻著肚皮仰在小榻, 細看一會兒, 發覺比撿來時長大了不少。

而枕邊空蕩, 觸手已無余溫,容落雲探出大床環顧, 喊道:“霍臨風?”無人應他, 小室,外間, 俱是安安靜靜的, 他心慌地大聲些, “霍臨風,霍臨風?”

人呢,難道軍營有事,撇下他走了?

容落雲掀開被子下床, “哎呦”一聲, 腰腿酸得禁受不住, 晃悠著,直打擺子。這時門開,杜錚端著銅盆進來,說:“都白天了,就你一個人,怎的還叫喚?”

容落雲問:“霍臨風呢?”

杜錚答道:“少爺去侯爺那兒了, 不知道做什麽。”說著輕瞄容落雲,從頭到腳的,猶如大姑娘挑花那麽仔細。

得知霍臨風未走,容落雲放下心,卻也回過味兒,什麽叫“一個人白天還叫喚”?

“嘖嘖嘖。”杜錚挖挖耳朵,然後把手揣起來,“我是體諒二宮主辛苦,昨夜連哭帶叫,隔著墻都知道您身體發膚,被少爺狠狠地鼓搗,既然天亮便歇歇罷。”

容落雲的臉騰地變紅,有多紅,足足勝過傍晚的霞,戲子腮邊的胭脂,三四月最艷的紅桃花。面皮到耳朵,到頸子,撩開衣襟還有胸膛,全紅透了。

他何曾受過這般羞辱,並非羞辱,卻也是臊白到了孽鏡地獄去。

“胡唚……”他好沒底氣,左手摳飭右手,上牙磕碰下牙,“我才沒那般,即使有,如此厚實的屋墻怎會叫你聽見。”

杜錚說:“我豈止聽見,還聽得很清楚呢。”

他輕咳一聲:“什麽輕點,重點,慢點,快點,那兒不行,那兒受不了,二宮主想必梨花帶雨迷壞我們少爺了!”

容落雲幾欲崩潰,擡手捂住耳朵:“你住口,不許說!”

他這副掩耳盜鈴的模樣分外滑稽,喊出話來,沙啞的嗓音更是驗證對方所言。狼崽被驚醒,不知發生何事,便跟著這親爹嗷嗷嘶鳴。

霍臨風進屋時險些失聰,咣當踹一腳門板,才叫房內的喧囂止住。

容落雲有了撐腰的,怒道:“他、他!”實在羞於啟齒,連告狀都說不出口。霍臨風見狀,揮退杜錚,緩步踱到了床前。

這片刻,房中變得寂寂悄悄,像極了新婚燕爾後迎來的明媚早晨。

霍臨風立著,容落雲坐著,一個低著頭,一個仰著臉,四目相對仿佛瞧不夠一般,誰也不肯先打破沉默。

容落雲煞是倒黴,臉面原本就已紅透,如此相對,只怕要燒灼起來。他遭受不住,開口轉移注意:“這麽早,找你父親有要緊事?”

霍臨風點點頭:“嗯,是很要緊。”

他遞出兩手,左手各握拳,並在一處。“猜猜哪個拳頭裏有東西。”他說,雙拳送得更近一點,“猜對便給你。”

容落雲不明其意,懵懂地、猶豫地碰一碰左拳。

霍臨風露出一笑,翻手攤開,掌心空空蕩蕩,於是用這只手撫弄容落雲的臉蛋兒,揉了揉,責罵道:“竟這麽笨,那再允你一次機會。”

這勢必是要給的,容落雲愈發好奇,兩手裹住霍臨風的右手,掰開手指,見手心裏藏著一枚白玉戒指。那玉戒通體無暇,瑩潤泛光,雕琢著極細極細的紋絡。

容落雲一時怔愣,低頭看戒指,又擡頭看霍臨風,如此反復。霍臨風叫這傻瓜模樣招惹,格外的溫聲:“一早吵醒我爹娘,厚著臉,耍著賴,要來這物件兒。”

他俯身蹲下去,變成仰視對方,道:“這枚玉戒傳了好幾代,最後祖母傳給娘親,我娘將來要傳給兒媳的。”

容落雲未反應過來:“那怎能給我?快還回去……”說著,遲鈍的腦袋轉過彎兒,陡然驚慌,財迷似的改口,“不行……你不能娶妻。”

霍臨風問:“那你要麽?”

容落雲進退維谷,人家家傳的寶貝,他如何能收?轉念一想,平白無故的,這人又是如何要來?他反問:“你尚未婚娶,你娘親竟給你了?”

霍臨風道:“我說要送給你,我爹娘便允了。”

這是因著十七年前的虧欠,容落雲卻被心虛沖昏:“他們曉得了?怎麽會?”一聯系杜錚的說詞,他嚇出一身冷汗,“是我昨夜失態,叫喚聲傳出去……叫你爹娘察覺了!”

容落雲險些急哭,兩手揪著褥子,怔了怔,起身去拿架上的衣裳。

“我回去了。”他顧不得腰酸腿疼,套上中衣,胡亂地系個死結,“我要回西乾嶺,我爹娘在這兒喪命,我在這兒也沒法做人了!”

霍臨風忍得辛苦,奔過去制住:“你要笑死我不成?”挨近些,恨鐵不成鋼道,“好歹也是個一宮之主,叫小廝哄兩句竟嚇成這般。”

容落雲惶然無措:“其實我膽子不大的……”

霍臨風解開那死結,重新系好,順勢在容落雲的腰間掐了一把。“殺人不眨眼的東西,裝什麽小可憐。”啐著,勾住容落雲的兩手,“喜歡左還是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