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3頁)

車輿中,正座上斜倚一人,似乎吃多了酒,那雙丹鳳眼狹長地眯著,眼尾連著顴骨透出緋紅顏色。一身大袖紫袍,束得慌,他忍不住松一松襟口。

松罷將手垂下,搭在橫襕上,橫襕繡著白鶴,指腹便摩挲鶴頂鑲綴的玉珠。偶一拐彎搖晃,他蹙起眉來,難受地催促隊伍加快些。

終至城南停車,正沖著丞相府的大門。

車中那人微微睜眼,呼一口酒氣,不算穩當地踩凳下車。入府,管家扶著他,道:“相爺,解酒湯一直慢火煨著,就怕您飲醉難受。”

喚作“相爺”,自然是當朝丞相。陳若吟撫著胸口,邊走邊說:“今夜皇上高興,多飲兩盅是自然的,只是……”

下台階,他踉蹌一步,卡殼一瞬才繼續:“那三皇子不知抽哪門子瘋,拍他親爹的馬屁還不夠,總來恭維本相。”

管家仔細攙扶:“三皇子灌您酒了?”

陳若吟哼道:“借著塞北告捷,幾番問我開懷與否,真是笑裏藏刀的東西。”途經兩株盛開的羊蹄甲,稍停低嗅,語氣染上一絲遲疑,“宮中未收到塞北的捷報,城裏倒是傳遍了。”

管家問:“相爺該知第一手的軍情,只是阿紮泰未派人來。”

陳若吟說:“估摸蠻子正慌亂,沒顧上罷。”

他擡手折一枝紫紅的花:“此事寧可信其有,如若漢軍真的大捷,霍臨風按壓不報,那懷著什麽心思?”

管家知道該說什麽:“擁兵自重,狼子野心。”

陳若吟擠出來一聲笑,頗為放蕩,走路也失了穩重,他執花擺袖,竟有一絲妖裏妖氣的情態。到大屋門口,靴尖兒抵著門檻,他忽地停住。

“相爺,怎的了?”

陳若吟縱縱鼻子:“這羊蹄甲的香味兒裏,似乎摻來一味旁的。”

這時,丫鬟端來解酒湯,酸氣得很,管家親自接過,應道:“怪不得,是這解酒湯味濃,沖撞了相爺的雅興。”

陳若吟躊躇片刻,跨入了屋中,飲罷解酒湯,含一顆蜜餞盯著桌案。管家會意,過去研墨裁紙,挑出慣用的紫毫筆。

蜜餞消磨於齒頰,甜膩膩的,陳若吟咕噥出一段調子,細聽,是一闕淫詞艷曲。到桌邊,提筆噤聲,在白宣上落下一行扭曲的字來。

寫就三四句,陳若吟慨嘆一聲:“天家無情哪……”

管家道:“相爺,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上最倚重您。”

陳若吟說:“霍釗盛時,本相唱白臉,牽制著那廝。好不容易拆了他三父子,如今惡戰勢弱,又讓他們闔家團聚來牽制本相。”

管家問:“那霍臨風歸塞時,相爺怎不攔著?”

陳若吟笑道:“我如何攔?我連小酒都能飲醉呢。”他操著懶洋洋的調子,“我與霍釗那老匹夫,皆是皇上的棋子罷了,誰也不能贏,誰也不能輸。”

但是此番……陳若吟龍飛鳳舞,寫完最後一句。

“霍釗老矣,我便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盤棋本相贏定了。”

管家將信紙折好,裝進信封:“相爺,霍驚海乃鎮邊大將軍,為何要除掉的卻是霍臨風?”

陳若吟道:“霍釗喚他掛帥,我這人哪,見不得人出風頭。”雙眸閃爍著,掩著聲兒,“何況這個霍臨風,勾結不凡宮和三皇子,比他大哥本事多了。”

管家退開:“相爺英明,奴才去喚老八。”

片刻後,一名戴著面具的暗衛隨管家過來,乃是摶魂九蟒中的老八陳實。將密函交托,陳若吟吩咐,要務必送到阿紮泰手中。

陳實領命,即刻動身去塞北。

西邊廊子的暗處,容落雲貼著墻,目光死死地盯著屋門。他深知應該按兵不動,待陳實上路再搶奪密函,可是陳聲老賊就在房內,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吱呀一聲,管家推開屋門,陳實走了出來。

陳若吟亦站起身,扶著桌案,叫夜風吹得清醒,忽然間,他說道:“並非解酒湯。”

管家疑惑看來:“相爺,您說什麽?”

陳若吟垂首低嗅,酸氣已然散盡,沖撞羊蹄甲氣味兒的是……蘅蕪香。他驟然瞠目,揮袖大喝一聲:“何人夜探!”

刹那間,暗衛齊齊現身,加上老八共有六人。

摶魂九蟒的威力非同小可,但此時若逃,密函必定換個法子送出。刷啦一聲,容落雲抽出長劍,然而在他搏命殺出之際,一道黑影盤旋飛出。

他愕住,那人是誰?

身形、身手,來去的輕功,能判定絕非老三。

容落雲隱匿暗處,那一串珍珠鏈還剩幾顆,他便暗中相助。漸漸的,那人縱身逃走,引得暗衛追向別苑。

其余侍衛聞聲趕來,剛站定,下人倉惶來報:“相爺!馬廄與糧倉著火了!”

管家急道:“好端端怎會著火,定是賊人!”

余下兩名暗衛率人去查探,除卻一幹侍衛,這一方庭院只余老八在陳若吟身邊。那道黑影是誰,縱火之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