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站住。”陸準立在藏經閣門口, “送去無名居的?”

弟子拎著食盒, 點點頭,陸準掐指一算, 那日容落雲匆匆奔赴瀚州, 自打回來, 三日未曾離開無名居,好不神秘。

“給我罷。”他接過食盒, 決意親自去送。

入秋不久, 白果樹已落葉紛飛,黃澄澄的, 像一把把小扇子飄落在碎石上。陸準推開小門, 這雅致的景色甚美, 叫他不忍心踩到片片落葉。

走到窗外,他輕聲喊:“二哥?”

窗扉半掩著,裏頭傳來一聲:“在呢,進來罷。”

陸準繞至屋中:“二哥, 用飯啦。”他把食盒擱在桌上, 小酥魚, 白粥,僅此兩樣,“這哪夠吃,廚房偷懶不成?”

容落雲說:“這幾日練功,吃飽會犯困。”凈手後也不擦,踱至桌邊, 逗娃娃般甩陸準一臉水珠,“怎的是你來送?”

早說過陸準像條土狗,輕微一逗,從頭到腳都忍不住撒歡兒。他嘴巴抹蜜,不嫌羞不嫌臊地回答:“我惦記二哥。”

正對著小窗,可窺見外面無雲的藍天,秋高氣爽,極適合放風箏。陸準頓時來了興致,知道容落雲有只風箏,便扭臉看向墻壁。

他一愣,那燕子風箏日日掛著,竟易了位。

駭人的是,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幅霍臨風的畫像。

“二哥!”他乍然一嗓子,嚇得容落雲咬到舌尖。“那兒為何掛著畫像?!”他的意思是,你容落雲的臥房,為何會掛霍臨風的畫像?

容落雲卻會錯意:“因為那面墻正對床榻,我躺著便能欣賞。”

陸準瞠目,欣賞霍臨風的畫像?梅蘭竹菊,蒼松翠柏,嬌滴滴的美人圖,欣賞什麽不成?莫非那幅畫藏有玄機?

他起身踱到墻邊,仰臉盯著,看清畫中落款。吾愛臨風,“吾愛”是什麽意思?

小財神一臉倉惶,扭過身,呆頭鵝似的望著容落雲。等對方吃飽撂筷,他問:“二哥,我等會兒便去找畫師,畫一幅我,你掛我好不好?”

容落雲擦擦嘴:“掛你做甚?”

陸準急道:“那你掛霍臨風做甚!辟邪不成?!”

好響亮的嗓子,震得梁上喜鵲盡數離巢,輕紗帳子都晃了晃。容落雲卻淡然,撚顆杏幹丟嘴裏,咕噥道:“霍臨風回了塞北,我見不著,於是睹畫思人。”

這回答還不如不答,氣煞小財神也。

陸準心裏亂糟糟的,堵著團著,弄得他滿腹疑慮卻啞口無言。他拐出臥房,朝外走,踩著碎石上的黃葉,一出別苑,望見刁玉良那小兒。

“老四,快來!”

刁玉良穿著新裁的小褂,聞聲跑來,美不滋兒地問:“三哥,瞅我衣裳好看不?”

陸準稱贊:“真好看,少年風流就是你這樣的。”誇著,靈機一動,“這般好看的衣裳,需佩一枚精致的玉佩,三哥送你一枚如何?”

刁玉良歡喜道:“走,去你的藏金閣!”他抱住陸準的手臂,卻被對方一攬,反摟住肩膀。陸準勾搭著他,問:“你先告訴我,二哥與霍臨風什麽情況?”

見刁玉良似是不解,陸準問得直白些:“二哥與霍臨風是不是很親近?比如時常見面?”

見面也算親近呀,刁玉良說:“還親額頭呢。”

小財神目眥欲裂,面對這單純小兒都親不下去,兩名成年男子竟親額頭?!容落雲疼他,寵他,慣著他,可從未親過他的額頭……

他問:“還有嗎?”

刁玉良仔細回憶:“第一次去靈碧湯,二哥落水受驚,霍大哥便抱著他哄了許久。第二次去靈碧湯,二哥和霍大哥必定發生過什麽,只是我未猜到。”

陸準攬緊些:“快說說,三哥幫你猜。”

刁玉良小聲道:“我練兵回岸,二哥躺在馬車裏,仿佛累壞了,奇怪的是身上布滿紅痕。”他在脖頸與胸前比劃,“二哥說是切磋所致,可我後來想,他的頭發是濕的,手指也像泡久了,一定下過水。”

陸準倒吸一口氣,腦中只余兩字——紅痕。

“最奇的是,二哥後來竟敢獨自下水。”刁玉良說,“我還發覺,他們夜裏總支開我,讓我獨自去睡。二哥生病那次,霍大哥偷偷來照顧,又抱又親,我全都瞧見了。”

每多言一句,陸準的臉色便黯淡一分,小財神變成了小瘟神。

他已非懵懂無知的小兒,種種細節一聽,哪還用猜。掉頭往回走,不進屋,行至窗外扒開兩扇小窗。

房中,容落雲立在畫前,正仰著臉看那歸去的將軍。

陸準出聲問:“二哥,你是否成日這般?”

容落雲身姿未動:“是,看不夠。”

這般痛快,這般不加掩飾,弄得陸準措手不及。“那你和霍臨風……”陸準猶豫道,“是什麽關系……”

容落雲說:“兩情相悅。”

倘若刁玉良的字句是綿綿小針,那容落雲的坦白則猶如一記重錘。陸準扶穩窗欞,怛然,驚慌,兩片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