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2頁)

“少爺,嚼兩顆開開胃。”他使出撒手鐧,“晾久便是果脯,給二宮主制的,原想等他下回入府時嘗嘗。”

霍臨風聞言微動,拿一顆擱嘴裏,甜中透酸,泌出許多涎水。他抓起筷子,趁著口中未散盡的滋味兒,大口吃起飯來。

填飽肚腹,沐浴後便登床休息,翌日清晨還要繼續趕路。房中燭熄帳落,他仰躺著,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容落雲怎麽樣了。”

杜錚在榻上:“二宮主獨守空閨,想必正思念少爺。”

“……”霍臨風暗中蹙眉,“若是有人陪他,難道就不思念了?”

這個“有人”意指陸準或刁玉良,實在不行段懷恪也好,然而杜錚滿腹俗腸,錯解道:“不會罷?少爺才走一日,他便尋別的俊哥兒?”

霍臨風捶床叫罵:“少放屁!”還不夠,嚇唬那廝,“一日著實短暫,哪像你和梅子,分別良久,回到侯府恐怕已物是人非。”

說罷,房中靜悄悄的,無人應聲。

他望一眼小榻,莫非遭不住打擊,惱了?

半晌過去,杜錚嘟囔道:“不瞞少爺,所有月銀我都攢著,還去簪寶閣選了一支釵。此次回塞北,若是梅子嫁做人婦,我就當她娘家哥哥,把銀子給她補作嫁妝。若是她未嫁人,銀子連同發釵,當我許她的聘禮。”

霍臨風沉默聽著,艷羨,乃至妒忌,他曾擁有的好時候,已經過去了。

他與容落雲,此生何時再相見?

會否再見時,情非情愛非愛,而要算一算上輩的恩仇。

霍臨風翻身埋在枕上,琢磨不透,強迫自己盡快睡著。對方說過,夢裏別無他物,只有他們兩個,一切都幹幹凈凈。

明月照長夜,縱然分別,卻在一處天地。

辰時,古刹內的僧侶誦經禮佛,一名小僧打掃,瞥見山腳下的良駒。朝山上望一眼,恁般高,實在懶得上去。

這光景,禪院中的野狗俱已歸山,容落雲剛醒,躺在炕上正犯迷糊。窸窣之間,他摸上自己的胸口,想起霍臨風第一次為他探心脈。

當時好生難堪,他頭一回臊得亂七八糟。

起身離炕,蒙塵的木盆擱在炕邊,是他擦身時用的那個。步至院中,板凳,水缸,隔壁小廚的舊門微微敞著。

霍臨風給他穿衣,幫他浣發。

他們擠在灶火旁烤兔子吃,霍臨風揩去他嘴角的清油。

這一方禪院猶如一張密實的網,容落雲身在其中,被曾經的種種包圍著。他挪一步,看一眼,到處皆是回憶。

他切實明白觸景生情的感受,匆匆離開,不敢多留片刻。

將將邁下兩階,容落雲又頓住:“那晚……”他念叨出聲,那晚就是這裏,他將白果灰帕贈予霍臨風,對方欣喜地抱著他。

究竟誰先招惹誰的,他記不清了。

容落雲搖搖頭,莫想了,莫想了,再想便是沒出息的烏龜王八。他一股腦往下沖,禪院漸遠,四百階匆匆掠過。

掃地的小僧晃見,驚道:“施主,你……”

容落雲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小僧問:“你是上次受傷的施主?”他記起來,還給對方梳過小髻,“施主一個人?那位照顧你的施主呢?”

容落雲瘋瘋癲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與他已然分道揚鑣。”

小僧疑惑難解,正欲問,那漂亮瘋子已經縱馬牽韁,朝著南邊疾馳離去。他繼續掃地,約莫掃凈三階的工夫,馬蹄踏至,那漂亮瘋子去而復返。

“施主何事?”

容落雲赧然地問:“寺中……能求平安符嗎?”

小僧點頭:“住持開光,需知曉施主的名姓。”

容落雲不為自己求,支吾道:“我叫霍臨風……”

他折回後耽擱一個時辰,拜佛念經,費了好些力氣才求得平安符。待得償所願,他痛痛快快地離開,一路未歇地趕回了西乾嶺。

進入城門時,容落雲與兩人擦肩,那兩人背著包袱細軟,是將軍府的小廝。看情形,應該是被遣散了。

容落雲心念一動,奔至將軍府,故技重施地翻入主苑。

他也不知要做什麽,纏梁繞棟,翩然入屋,在光天化日之下扮一場飛賊。剛落地,目光跟著落在墻面上。

空了一片,少了一幅。

剩下的那幅分外孤單,似是在等他來。

容落雲凝神望著,喚了聲——吾愛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