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霍釗!

霍臨風陡地一驚, 能抵擋段沉璧一掌的人居然是他爹!

不單是驚異, “霍釗”二字從江湖高手的嘴裏說出,有點奇怪, 還有點驕傲。他轉念一想, 段沉璧曾與他爹產生交集?

若真如此, 此時的注視,再加上接風宴的一連串問題……莫非段沉璧已對他生疑?

他心如鼓擂, 幸而表面風平浪靜, 自持得不露半點驚慌。倒是容落雲十分驚訝,反問道:“師父, 你認識定北侯?”

段沉璧負手, 有些難以回答。

那是一段舊事, 三十年前嶺南暴亂,群兵難壓,事態愈發嚴重。最後無法,朝廷派霍釗南下才終於將暴亂平息。段沉璧當時恰在嶺南, 和霍釗棋逢對手, 頗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君子之交, 至清至淡。

一別數十年,霍釗封侯拜相,戍守邊疆再未南下。段沉璧雲遊山水,時常避世練功。二人相逢於戰亂,再相忘於江湖。

回憶完,段沉璧自言自語:“聽聞定北侯之子要來西乾嶺?”

容落雲“嗯”一聲:“早該到了, 不過霍臨風染疾難愈,至今仍未上任。”

段沉璧聞言一愣,隨後大笑不止,一甩袖袍歇腳去了。

那笑聲弄得霍臨風心裏發毛,待不住般,拽著容落雲往西走走。腳邊凈是矮叢,這時節開滿了花,結果一掌便被他們香消玉殞。

容落雲尋一塊石頭坐下,大喇喇的,手裏還纏一根狗尾草。霍臨風蹲到他面前,一副哄人的姿態。“做甚?”他並膝坐好,用狗尾草搔對方的鼻尖兒。

霍臨風說:“宮主,段大俠似乎很欣賞定北侯。”

容落雲點點頭:“英雄相惜。”

霍臨風又說:“父子一脈相承,想來霍臨風也不錯罷。”他得讓容落雲對“霍臨風”有個好印象,口中自誇,心中緊張。

不料,容落雲思索片刻道:“我覺得不太行。”

霍臨風心頭一緊:“宮主何出此言?”

容落雲說:“一入江南便染疾,感覺病懨懨的。”

孔武有力的霍將軍噎個半死,簡直啞巴吃黃連。他扶住容落雲的膝頭,又道:“他遲早要來上任,若他主動向宮主示好,宮主會如何?”

容落雲暗思,兵向匪示好做甚?眼珠滴溜溜一轉,莫非這人在考驗他不成?他認真答道:“憑他做什麽,我都不搭理他。”

霍臨風急道:“段大俠和定北侯相惜,你也可以和霍臨風相惜啊!”

怎還急了……容落雲抖落一地驕矜:“有你在,我為何與姓霍的相惜?除了你,還有大哥、老三、老四,他霍將軍在我不凡宮面前,什麽都不是。”

霍臨風好生苦悶,一頭紮在容落雲的大腿上埋住。

容落雲輕撫對方後腦,以為霍臨風感動了個七葷八素。

他們於密林消磨大半日,黃昏時分打道回府。

回到不凡宮,容落雲陪段沉璧進殿休息,一入內堂,見段懷恪等在裏面。師徒三人都在,容落雲最小,自覺地為那兩人斟茶。

段沉璧說:“還不困乏,陪我下盤棋罷。”

段懷恪布上棋盤,父子倆挑燈博弈。容落雲在一旁靜靜地觀棋,沒多久便眼皮打架,後來幹脆趴在桌上。他軟泥似的問:“大哥,你能贏嗎?”

段懷恪回答:“贏,是我棋技拔群,輸,是我尊師重道。”

段沉璧冷哼:“誰管你棋技高低,老子只看武功好壞。”又落一子,再斜睨一眼瞌睡小徒,“明早邈蒼台,我要檢查你的武功。”

段懷恪道:“還望父親手下留情。”

段沉璧一笑:“那豈非欺負你?”

“擇一宮中弟子對戰,贏則安好,平手則罰跪三日,輸則閉關一年。”這話說完,那瞌睡小徒果真迷迷糊糊地睜眼。

容落雲嘀咕:“有何好比……大哥必定會贏。”

段懷恪失笑:“用不著你捧我,困就回去睡罷,明早前來觀戰。”

的確困了,容落雲打著哈欠起身離開,邁出殿門,這次下階時留了神。他披星戴月地往回走,醉沉雅築空著,藏金閣亮著,前頭便是千機堂了。

一擡頭,千機堂門外有個身影。

高大、挺拔,影影綽綽都掩不住英俊。

沒有風吹來,沒有雨沖下,容落雲的困意卻一掃而空。他加快步伐朝前走,距離幾步遠時停住,將門前那人瞧得分毫不差。

“怎的立在這兒?”他問。明知故問。

霍臨風答:“等你。”

容落雲努努嘴:“手裏拿的什麽?”

霍臨風說:“給你的。”他闊步走近,攬一攬那瘦削的肩,“夜深路黑,恐有賊人劫色,我送宮主回無名居罷。”

腹部一痛,容落雲用手肘杵他,卻不躲開他的禁錮。走到無名居,登檐下入內堂,一直跟進臥房之中。

燭光昏昏,他反將物什一亮。

一本錦緞包皮的折子,裏面白紙黑墨,被一列列小楷填滿。容落雲接過,從尾到頭打開來看,最終看到題頭三字——鎖息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