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12250316。

暮色正濃, 裴知到了。

莊凡心立在玄關, 電梯門一開便迎上去, 裴知戴著墨鏡口罩,拎著保溫壺,張開手將他一把抱住。“那天嚇死我了。”裴知說, “怎麽這麽快就出院了?身體怎麽樣?”

莊凡心答:“沒大礙,醫院外面有記者,就回來了。”

裴知理解地點點頭:“記者確實多, 我家附近也有。”卸下武裝, 露出一張疲倦的面容,這兩天二十四小時被電話催命, 沒睡過一場好覺。

莊凡心倍感歉疚,低低地說對不起, 裴知攬著他走進客廳,既像久經風月的情場高手, 也像懸壺濟世的當代華佗,哄道,沒關系, 我怎麽舍得怪你呢, 這有什麽,遲早會過去的。

二人勾肩搭背,你儂我儂,這時顧拙言從書房裏出來,瞧見裴知到了, 非常中國味兒地迎上去:“來就來吧,怎麽還帶東西。”

裴知樂道:“不好意思,是給凡心的。”

一盅養胃補氣的湯,早上接裴教授回了家,老太太鞋都沒換,奔菜市場買足食材煲了一整天。蓋子掀開,鮮香的熱氣四處飄散,顧拙言吸吸鼻子,眼瞅著莊凡心一勺一勺地喝,美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好喝嗎?”裴知問。

莊凡心喝得嘴唇水亮:“外婆煲的湯最好喝。”他仍惦記網絡中的狀況,道,“你今天發那條微博做什麽,本來被攻擊得就夠多了。”

裴知不當一回事地說:“娛樂圈怕什麽攻擊,無所謂,恰好看見陸文發的那條,我就轉了。”他笑起來,有點攀比的意思,“再說了,陸文是顧拙言的兄弟,我作為你的兄弟不能掉鏈子吧?”

人禁不住念叨,顧拙言的手機響了,陸文發給他一封郵件,他用筆記本電腦打開,發現是一組十年前的老照片。

三個人圍在餐桌旁盯著屏幕,手機又響了,顧拙言按下免提,陸文的聲音充斥在餐廳:“看到照片沒有?”

“正在看。”顧拙言說,“動作挺快的。”

莊凡心霎時想起來:“這是廈門,是鼓浪嶼?”

照片中,天藍水湛,鼓浪嶼漂亮的建築為背景,每一張都是顧拙言和莊凡心的合影。有牽手的,搭肩的,還有幾張在小酒吧裏,當時顧拙言彈完鋼琴從台上下來,莊凡心迎上去,兩人在眾目睽睽下接吻。

陸文說:“我他媽翻了一下午,這幾張能證明你們十年前就好了吧?”

裴知有點迷茫:“為什麽要證明這個?”

“怎麽還有別人?”陸文嚷道,“拙言,你聽沒聽我說話?”

顧拙言“嗯”了一聲,繼續瀏覽照片,驀地切入一張沙灘上舊照,莊凡心蹲在海岸線上,顧拙言蹲在他身前,二人腳邊的草帽裏盛著大大小小的海玻璃。

這一幕有或遠或近的好幾張,而最後,是一張莊凡心的單人照,他捧著一草帽沉甸甸的海玻璃,滿手沙,沖著鏡頭笑得一口白牙。

記憶翻湧,莊凡心瞪著照片不禁呆住,他離那般快活的日子已經太遠太遠。手機裏,陸文在叫他:“凡心?我那兒還有你好多張,改天發給你哈!”

顧拙言問:“你怎麽拍他那麽多?”

陸文說:“他上鏡啊!”一陣窸窣的聲響,貌似在穿衣服,“改天把洗出來的拿給你,不說了,翻得我眼睛都瞎了,我吃飯去了啊。”

顧拙言說:“謝了哥們兒。”

“不用。”陸文最後補一句,“銘子和蘇望說了,打江回的時候喊我們一起。”

嘟,掛斷了,顧拙言將所有照片保存妥當,一邊對莊凡心解釋:“派的人已經在榕城找了,但畢竟已經十年,如果找不到當年的工作室和老師傅就沒辦法證明,所以做兩手準備。”

莊凡心立刻明白:“這些照片能證明我和你十年前的關系,還有我撿海玻璃的照片,算是輔助說明,海玻璃可能是我設計制作送給你的。”

顧拙言點頭:“對,就是這意思。”

裴知方才便一頭霧水,當下愈發不解:“和海玻璃有什麽關系?你們在說什麽?”

顧拙言來講述,把莊顯煬告訴他的,原封不動地告訴裴知,他盡量克制和平靜,然而講到某些細節的時候,依然忍不住慍怒和愴然。

裴知聽完久久沒有反應,魔怔住,抑或嚇得呆掉,瞳孔顫顫地看向莊凡心。他握住莊凡心的手,很突然很用力,莊凡心捏著的湯勺掉在碗中,叮的一聲。

“都是……真的?”裴知不敢置信。

莊凡心回答:“我現在都好了,真的。”

“為什麽不告訴我?”裴知急切地問,“你說生了病,是抑郁症?”

沉默便是答案。裴知抓著那只手不放,摳著表帶往上扒,把莊凡心的手臂都掐紅了,一截粉色的疤痕露出來,他終於停下,別過臉無聲地哭了。

“你別這樣。”莊凡心不知道該怎麽辦,“都過去了,我已經沒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