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生所愛。

從盡頭走到病房, 顧拙言用力握著莊凡心的手, 那只手溫度偏低, 汗涔涔的,他十指穿過指縫牢牢地扣著。

走廊上有醫生和護士經過,偷看他們, 莊凡心知道自己一身惡名,很怕,縮著肩膀往回抽。顧拙言明白他在想什麽, 說:“我不在乎。”

旁人的眼光、議論, 他什麽都不在乎,只想把莊凡心抓在手裏, 抓住才踏實。莊凡心驀地安生了,殘存一點惶恐, 勾著顧拙言手背的指尖松松合合。

回到病房,床上的被子淩亂未疊, 顧拙言說:“躺一會兒吧,還要不要睡?”

莊凡心爬上床,後背貼著床頭, 眼神不住地瞄那瓶藥片。“不睡了。”他小聲說, 戚戚然仰起臉,望向顧拙言的情態那麽卑微,像一個等待判刑的囚犯。

顧拙言的心肝一陣澀痛,將那瓶藥放在床頭櫃上,說:“這不是你的罪證, 不要怕。”

“可我騙你了。”莊凡心絞著眉頭。

顧拙言撫上那眉心:“以後不騙我了,都跟我說,好不好?”

莊凡心點頭,似是不敢相信,又顛三倒四地為自己辯白:“我真的好了,我沒有病了,好幾年,痊愈好幾年我才敢回國……不然我不會糾纏你的。”

這句話將顧拙言深深刺傷,他幾乎再度哽咽:“莊凡心,你沒有痊愈我就陪你治療到痊愈,你好了,我就陪你一直好下去。”

他們之間,不再留有“分開”這個選項。

顧拙言抹了把臉,坐近點,擡臂把莊凡心收攏起來:“安排的檢查都做了?阿姨呢?”

“空腹做的檢查,我媽去餐廳買吃的了。”莊凡心漸無方才的忐忑,“我讓她買一份蒸牛仔骨,你喜歡吃的。”

顧拙言無奈地笑:“阿姨坐飛機趕回來的,多辛苦,你還勞煩她給我買東西,你這不是坑我嗎?”

一提這個,莊凡心乍然一驚:“你媽媽……是不是討厭死我了?”

顧拙言不知道怎麽說,那段親熱視頻曝光後,別人認不出他,薛曼姿認得出,大清早打電話罵了他一頓,說他沖昏了頭,如今害得莊凡心更被推到風口浪尖。罵完,薛曼姿拎包去GSG代總經理上班了,讓他專心處理這攤麻煩。

顧拙言打開包:“拿了衣服來,洗個澡吃點東西,今天的液還沒輸呢。”

莊凡心聽話地去洗澡,不多時,莊顯煬和趙見秋一同回來,都撐著份笑容。等莊凡心洗完澡,人齊了,各懷心事地吃飯。

人家爸媽都在場,顧拙言卻不管不顧地霸占著床沿兒,攪一攪白粥,舀起一勺喂到莊凡心的嘴邊。趙見秋出聲:“小顧,不至於。”

顧拙言說:“這次,我想好好照顧他。”

他不在的歲月裏,莊凡心獨自承受痛苦的三年中,他想彌補,莊凡心不懂他話裏的含義,捧著包子微愣,一不留神被喂了口熱粥。

吃過飯,護士來輸液,顧拙言終於騰出床邊的位置,他退到床尾,不動聲色地朝莊顯煬身邊走去。

莊凡心伸著胳膊,眼睛卻一直追著顧拙言看,仿佛是沒有安全感的孩子。顧拙言已經站在莊顯煬身旁了,說:“叔叔,咱們去喝杯茶?”

“不要亂動。”護士提醒。

莊凡心松開揪住被單的手,放回去,眼中充滿了焦慮,他知道,顧拙言要問曾經的那些事了。

對面的休息室很寬敞,擺著單人沙發,顧拙言和莊顯煬憑窗而坐,外面天高路遠,能望見醫院門口新摸來的一批記者。

顧拙言率先承認:“叔叔,你和醫生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莊顯煬錯愕地看他,僅一秒,板直的腰背弓下去,那麽頹然:“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也瞞不住了。”

顧拙言說:“我怕凡心會情緒波動,所以只能問您。”他已經忍耐了太久,急躁過,膽怯過,此刻做好一切準備,“叔叔,告訴我全部真相。”

莊顯煬遲緩地向後仰,靠住椅背,像一名追憶往事的老者。

他們剛去美國的那半年,莊凡心除了陪伴爺爺便是去畫室練習,也是在畫室裏,他認識了江回。

提及這個名字顧拙言就忍不住:“那麽早就認識了?”

莊顯煬“嗯”一聲,因為都是中國人,莊凡心和江回很快成為了朋友,更巧的是,江回也有意攻讀珠寶設計,只不過考慮的是另一所口碑和門檻都低些的學校。莊凡心得知後總是鼓勵江回,陪他一起練習,還帶江回讓莊顯煬進行輔導。

顧拙言本不想打斷:“是凡心幫他才……”

後來江回勉強和莊凡心進入同一所學校,珠寶設計專業只有他們兩個中國人,分在同一間寢室。那時候距ACC比賽過去不到一年,莊凡心在校園裏小有名氣,但他不太與其他人交往,只和江回親近,總是一起上課、吃飯、畫畫。

顧拙言稍稍意外,莊凡心的性格熱情,真誠,是最不缺朋友和人緣的。莊顯煬苦笑一聲,簡短的一句便解釋清楚:“他很惦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