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楚識琛意識不到身體在劇烈地發抖,河邊的風一吹,頭皮,脖頸,手背,裸露在外的皮肉一寸寸發緊,像被人擰著、掐著。

鬢邊的發梢凍住了,變得尖硬,紮得耳廓充血般鮮紅,楚識琛顧頭難顧腳,皮鞋浸滿了水,踩在地上又濕又滑。

周恪森急得滿頭大汗,蹲下去說:“上來!”

楚識琛問:“森叔,你幹什麽?”

周恪森催促道:“你這樣怎麽走?!上來,我背著你!”

楚識琛有些動容,他彎腰把周恪森扶起來,沒撒手,捉著周恪森的胳膊借力,說:“森叔,我都多大了。”

周恪森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知道這季節的河水有多冷,但他不知道楚識琛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堅強,無奈地說:“你小子真是……”

每走一步,楚識琛感覺腳掌踩著刀刃,岸邊很多碎石,他咬牙道:“這條路有點難走。”

周恪森問:“能堅持麽?”

“能。”楚識琛一語雙關,“路再難行,我也會堅持走下去。”

周恪森拍了拍他的手背,互相支撐著走到了停車場。

楚識琛鉆進車廂後面,坐下的一瞬間,衣褲擠壓,滴滴答答地滲出水來,他難堪地說:“森叔,我把車弄濕了。”

周恪森氣道:“你還顧得上管車!”

羊毛大衣的表面凝結了一層冰碴,楚識琛微縮著肩膀,靠向車門,許是他的臉頰太冰了,貼著玻璃竟然感覺到溫暖。

周恪森迅速發動車子,把暖氣開到了最大,時不時從後視鏡裏看楚識琛的狀態。

昨晚在樓下杵了一夜沒合眼,恐怕都凍透了,剛才又跳河,簡直是嫌命太長,周恪森說:“別睡覺,你這樣不能睡。”

楚識琛靜靜睜著眼眶:“嗯。”

周恪森問:“你在哪住?要不去我那兒?”

楚識琛怎麽好意思這副模樣去別人家裏,況且周恪森有父母在,再嚇壞了老人家,他回答:“我回酒店,行李都在房間裏。”

周恪森一路瀕臨超速,猛踩油門找到酒店,也不管會不會被開罰單,隨便把車停在了門前的道牙子上。

楚識琛的樣子太引人注目,驚呆了門口的迎賓。

房間在十五層,不算高,楚識琛在電梯裏盯著跳升的數字,感覺前所未有的漫長。

到了房間,周恪森說:“趕緊把濕衣服換了。”

楚識琛脫掉周恪森給他披上的外套,已經沾濕了,他從行李箱拿了一件:“森叔,你先湊合穿我的。”

周恪森一早晨連生氣帶著急,哪怕光膀子都冒汗,正好手機響了,他擺擺手,走到房間的另一邊去接聽。

“喂,張總?”

楚識琛不可避免地聽見一二,這位“張總”貌似是盈安科技的老板,打來問周恪森約見客戶的成果,談了幾句,周恪森沒有明說跟客戶不歡而散。

掛了電話,周恪森習慣性地掏出煙盒,忽然想起在酒店裏,只好又塞回褲兜。

這時,楚識琛說:“再試試吧。”

周恪森沒反應過來:“什麽?”

楚識琛的最終目的是請周恪森回亦思,但為人辦事要講道義,必須處理好當下的麻煩,他說:“再約那個客戶見一面。”

周恪森道:“那不是你該操心的,話談不攏,見兩面也沒用。”

“那為什麽不能談攏呢?”楚識琛道,“森叔,你不能急,先讓客戶說需求,哪怕心裏全盤否定,嘴上至少要贊許三分。然後,無論反駁還是爭取,都抓著他最在乎的利益點下手,他一定會引起注意,贊同或質疑都正常,重要的是他會琢磨你的觀點,那你們接下來就可以往深層次聊了。”

周恪森聽完看著楚識琛,幾分詫異,幾分陌生,四年時間,這個不成器的楚少爺似乎大變了樣。

楚識琛被看得心裏打鼓,擔心說多了露出馬腳,他努力掩飾方才的沉穩,繼續脫衣服,卻連齜牙咧嘴都不會,只憋出一句幹巴巴的抱怨:“真是凍死我了。”

周恪森回過神:“用熱水泡泡,趕緊上床蓋上被子!”

楚識琛說:“森叔,你不用擔心我,去忙吧。”

周恪森道:“你這個德行我怎麽走?”

“我能照顧自己。”楚識琛保證,“而且這是酒店,服務生隨叫隨到,放心吧。”

周恪森千叮萬囑,公司又有電話打來催,他沒辦法先走了。

房間一下子靜了,楚識琛挪到洗手間,濕透的衣服層層粘在身上,他一件一件脫得精疲力盡。

捂了太久,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青白,楚識琛打開淋浴,熱水噴灑下來啃噬著他,全身遍布細密的痛癢。

他洗了很久,確保從頭到腳都幹凈了,刷完牙反復漱口,不願再回想起河水的滋味。

趁身體殘存熱水的余溫,楚識琛上床蓋好被子,他拿起脫衣服時掉出來的手機,按了按沒反應,已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