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3/4頁)

周繼勝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可蘇向群提出會幫他還他欠的那筆工程款,查琴之一開始也不同意,可蘇向群說他不會強迫蘇晚青住到家裏去,只是把她接回濱城,去全市最好的高中讀書住校,她完全自由,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時間,就算周末的時候回陽欽縣,他也沒什麽意見。

聞宴祁聽到這裏,啞聲開口,“然後呢,他改了你的名字?”

蘇晚青點點頭,“對。”

看起來像是在做慈善的蘇向群只提了一個要求,改姓。

“本來我以為他們不會答應的。”

那年的蘇晚青高一,戶籍和學籍制度已經相當完善,改姓不是一個簡單的事兒,可蘇向群說他可以找關系,很快就能解決。

也是從她拿到全新的身份證以後,蘇晚青才意識到,她好像真的不是周繼勝和查琴之的孩子了。

在起身去濱城一中報道的前一天晚上,查琴之在她房間為她收拾行李,蘇晚青安靜地趴在書桌上做作業,她察覺到查琴之的欲言又止,她知道她有很多話想說。

可在她靠近書桌的下一秒,蘇晚青抽出一個練習冊,在封面筆挺地寫下了自己的新名字,她叫蘇晚青。

查琴之看到了,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之後的兩年住校生活,蘇晚青其實很少去蘇家,一個學期大約只過去兩三次,只是吃頓飯而已,蘇向群從未主動留她過夜,當然,她也不想。

陽欽縣也回得很少,周末幾乎不回去,查琴之打電話來催她,她就以馬上要高考了,學業重為由拒絕,大約只有寒暑假,無處可去,她才會甘心情願地背著書包,坐大巴車回去。

查琴之大約也是知道,她心裏有怨氣。

可她從來不問,也不說,不知道是不是出於一種中年人的自尊,或者是覺得蘇晚青早晚都能理解,總之,她對這一切的變故都保持沉默,宛如過去那樣對她,為她做喜歡吃的飯,為她買補腦的保健品,換季為她寄去衣服,甚至在學校需要時,請假坐車去為她開家長會。

“那時候我並不理解她,我認為她拋棄了我。”蘇晚青抱著膝蓋,聲音很輕,“可我並沒有想過,她也是一個受害者。”

事情已經發生,除了醫院象征性賠償的十萬元,結果無法改變。

可能查琴之並沒有想要拋棄她的想法,她認為只是改個姓氏而已,蘇晚青不該在意這點,畢竟,只要滿足蘇向群的要求,周繼勝的麻煩就能迎刃而解,蘇晚青可以去更好的學校上學,還有,她也能親眼見見自己的親生女兒。

想見見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並沒有錯。

蘇晚青以為自己想得足夠明白,可那天,她在湖山區別墅看見了蘇量依的車,難言的悲傷還是將她席卷。

在某個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十年前的那個小女孩,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的命運被他人左右,變成一個兩邊都多余的棄子。

蘇晚青說完,眼圈再度泛紅,偏偏嘴角又撐出笑容,“你不知道,我在這種顧影自憐的情緒中沉浸了很多年。”

她第一次和別人說這些。

大學的時候和楊沅沅提起自己的身世,也只是客觀說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結果,關於她那些年的心理掙紮,聞宴祁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你不是沒人要的小孩。”他伸出食指,微屈著湊近她眼下,將一滴未落的淚刮走。

聞宴祁至今也還記得,當李泉將那份資料放在他桌子上的時候,他有多漫不經心,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上一眼,直接讓李泉口述的,關於蘇晚青那些年起承轉合的生活,他聽完,第一反應就是合適。

年齡相仿,長得也是能糊弄住老太太的漂亮,小門小戶,父親蘇向群懂事,她自己看起來也很拎得清,只要能說服她答應,結果看起來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還是李泉,在放下文件時感慨了一聲,蘇小姐挺可憐的。

可憐嗎?

聞宴祁當時並沒有什麽感覺。

童年不幸的人太多了,這世界上有個最無賴的邏輯就是,每個人都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她可憐,但聞宴祁見過太多可憐的故事。

如今再想起,那些漠視像一個耳光狠狠地甩向他。

他喜歡的女孩,被養父母忽視,被親生父親無視,在最敏感也最無能為力的年紀,看著自己作為籌碼被交易,顧影自憐是對的,可她依舊沒有恨任何人,就這樣獨自長大,變成了一個真誠善良,堅毅果敢的人。

越來越獨立,越來越優秀。

聞宴祁心弦也難平息,抱著她,許諾一般鄭重,“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會是多余的。”

蘇晚青跟他對視,在光線並不明亮的房間,聞宴祁眉眼清冽,直直地望著她,眼底是篤定的安撫,她相信他的感情,由此,又生出幾分後知後覺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