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許盼夏(二十二)(第2/3頁)

許顏偷偷看著女兒去文具店買東西,去書店裏挑東西。漸漸地,她的胃痛越來越嚴重,不得不打止痛針,吃大量的鎮痛藥。晚上想女兒想得只能蜷縮身體哭,可也知道不能前功盡棄。

倘若上天能夠多給她一年壽命,那該多好。

可是沒有。

冬天下了大雪,許顏看著許盼夏在校門口跌了一跤,四仰八叉地摔倒,她急得想要上去扶,肚子痛到她走不快——也幸而走不快,許顏看著葉迦瀾把許盼夏抱起,才長長舒口氣。

她也常同許盼夏打電話,絮絮叨叨地囑托她,少吃點路邊攤啊,想吃油炸的,媽媽可以教給你的……冬天路上滑,你換雙防滑的雪地靴呀夏夏,不要跌到自己,多痛啊……

後來痛得厲害,許顏打電話時聲音都微微抖,她說謊,說沒事,是媽媽剛剛走了一段長長的路,有些岔氣。

許顏多想再摸一摸夏夏的臉,抱一抱她。

可是她不能。

病情一天天惡化,最終,許顏已經無法獨立生活,葉光晨送她去醫院,繳納住院費用。

許顏離世的時候,只有葉光晨陪在她身邊,那天是立春,萬物復蘇的好時候,許盼夏在學校中用功學習,正緊張地進行三模考試。

許顏睜大了眼睛,她那天精神格外好,對著葉光晨說聲謝謝,又要來紙筆,想要給自己女兒寫一封信,那時候手就已經開始抖了,她寫了三遍開頭,全都劃掉,最後只有簡單的幾個字。

“夏夏,媽媽永遠都愛你。

就算看不見媽媽,媽媽也愛你。”

這封信,許盼夏翻來覆去看過許多遍,紙張邊緣都磨到起毛邊。

每次讀,她都像第一次讀到時般茫然不知所措。

不過第一次讀時更加慘烈。

第一次讀這封信,是在許顏的墓碑前,許盼夏哭到昏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用盡全力,將抱枕狠狠丟向葉迦瀾。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許盼夏眼睛通紅,歇斯底裏,“你和他們一起瞞著我!!!”

“葉迦瀾!你到底有沒有心?”

葉迦瀾並不明白許盼夏為什麽這麽痛苦。

他的共情能力很差,幾乎不具備同理心。

他唯獨能判斷出許盼夏的憤怒,她在許顏墳墓前昏厥,再度醒來時便對他萬般怨懟。

“夏夏,”葉迦瀾說,“我不是故意騙你。許阿姨說,這些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高考算什麽東西?大學又算什麽?成績算什麽?就算考差了又能怎麽樣?”許盼夏大口喘著氣,顫抖雙手,“就算我真不上大學了又能怎麽樣?只要我媽媽回來——不,我寧願不上學,我願意什麽都不幹就陪我媽媽……”

她哭到幹嘔:“我只要我媽媽……你怎麽能騙我?明明我們——”

明明我們是戀人。

為什麽要在這件事情上瞞著她?

難道就為了她好?就為了一個考試、就為了一個高考——

許盼夏不能理解,她趴在床邊幹嘔。葉迦瀾去攙扶她,又被許盼夏狠狠甩開,她流著淚尖叫:“你不要碰我。”

她都不知道媽媽已經不在了。

葉迦瀾難道不知道父母孩子之間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為什麽一定要等到這個時候才肯講出來?那些個偷偷戀愛的日日夜夜,那些個汗水和急促的呼吸,那些……到底都算什麽?

還有她,她過度沉浸於這場隱秘的愛戀,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媽媽的病重,也沒有懷疑過“媽媽去國外旅行”這個事情的真實性……

媽媽過世的時候,她在做什麽?

她在一無所知地做試卷,一無所知地想著葉迦瀾。

許盼夏猛烈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只有胃抽緊般地痛。

她哭到呼吸過度,一整天都吃不下東西,晚上,其他人都離開了,只有葉迦瀾在病床前守著她。

直到現在,葉迦瀾才能真切地理解,自己究竟做了一件怎樣的錯事。

可他並不知道,他天生難以共情。他知教科書上講,父愛如山,母愛似海,但他母親過世早,和父親同樣不算親近。

他不知母愛究竟如何似海,為何會令夏夏如此傷心——葉迦瀾以為妹妹會稍微好受一些,他以為夏夏只會難過一段時間,然後重新振作。

許顏如此說。

事實上,許盼夏幹嘔,過呼吸,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她在醫院中住了兩天,掛生理鹽水。最後一天出院時,葉迦瀾陪她一同往僅隔一條街的酒店裏走。他幾次擡手,想要去觸碰妹妹的手,都被避開。

杭州的夏天夜空綻放著焰火,一朵又一朵。

許盼夏仰臉,看著夜空中的焰火。

她喃喃低語:“你上次送我的定制焰火,比它美多了。”

這是她知曉真相後第一次溫柔地對葉迦瀾這樣說話,葉迦瀾心軟了幾分:“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