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降谷零被壓在地面上, 想要轉動脖子都不被人允許,弗朗茨的下屬過來用膠布封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

這一切就像是強迫他——必須用這個姿勢去觀看面前這場獻祭羔羊的行為。

你必須好好睜開眼看清面前這一切。

是生是死, 不許眨眼,不許移開視線。

輿水憐手上戴著的手銬並不新, 靠近手腕的位置還有些深色的銹跡和刮痕, 顯得他的手腕幹凈又無暇。

他舉起左輪手槍的時候連猶豫都不曾有。

……貼心極了,憐甚至是背過身去的, 他嘲諷地想。

降谷零連他的表情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他藏在單薄外衣下的背影。

降谷零聽到他和弗朗茨說了些什麽, 弗朗茨有些驚訝。

不好的預感在降谷零心中浮現,他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憐要做的一切。

因為他是從來沒有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和別人等價位置的人。

這樣的人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簡直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

停下啊——!

降谷零感覺胸腔都要炸裂, 他的喊聲就像被凝滯的空氣按在地上,他的請求只是困獸之鬥,絲毫無法動搖輿水憐的決心。

他的心臟正被拴在即將跳動的那個彈槽上, 呼吸也一並止住。

舉起手時的肩胛骨,那線條美麗得宛如振翅。

好像正在預兆著他將要憑借這看不見的羽翼, 重歸天上之位。

然後, 輿水憐按下了扳機。

降谷零感覺心跳都快停止了。

彈槽跳動的金屬聲轉瞬即逝,快得好像是一場集體幻覺。

萬籟俱寂。

是空彈。

“啪、啪、啪——”弗朗茨舉起雙手, 為面前這位膽大的少年送上自己的肯定。

他那略顯柔弱的外表下藏著的靈魂如此果斷。

見自己的首領鼓掌,圍繞著輿水憐的十幾名弗朗茨的保鏢也跟著啪啪鼓掌。比起賭上生死的俄羅斯輪盤賭,這場景和優秀學生代表發言過後榮獲掌聲沒區別。

荒誕極了。

降谷零的呼吸重新運作起來,可輿水憐還是沒有轉過頭來。

弗朗茨大手一揮, 興致很高,就像是被這場豪賭給滿足了一般, 也是,否則他又怎麽會給予那麽慷慨的掌聲?

“——按照約定,我就放你的同伴走了,把他送出去吧。”

“是。”

弗朗茨的手下立刻行動起來,疤痕男上來對他說:“恭喜你,自由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降谷零一眼,就像在進行嘲諷,隨後讓自己另外兩位下屬控制住他的行動。

疤痕男說:“帶他出去。”

他的下屬對視一眼,直接拖著降谷零往外去。降谷零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渾身力氣在進行掙紮,他的涵養在這個時候就像落在街邊的遺失物。

他雙手朝前想要將架著他的人給推開,想去觸及前方那個只有幾步之遙的背影。

他用了太多力氣,多到恨不得能撥開天際的濃雲、撥開一座嶙峋的山峰。

制服他的人嚷嚷起來:“喂,把他按住了!”

“力氣還挺大的……別松手!”

“喂,老實點!”

他聽不到這些聲音,他不斷的試圖觸碰幾步之外的那個人。

然而他卻被越強迫著離開房間,他們中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宛如一條逐漸擴寬的河。

——回頭啊!

被封住了嘴,他連最後的話語都無法傳遞出去。

他被帶到門邊時,被銬著的手死死扣住門框,幾乎是要拿出開天辟地的力氣來,肌肉拉扯到了極致,但他依舊抵不過其他幾人的力氣。

門關上前最後幾秒,他看見輿水憐微微轉過頭來說了什麽。

最後一個音節正好被“砰——”地一聲關掉的房門給吞沒。

“把他送出去,老地方,你們知道吧?”

“走走走,幹完晚上還有別的事。”

被重新蒙上黑布,即將被送出此地的降谷零,忽然發現原來能讀懂唇語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的世界此刻卻是死寂的、與世隔絕到無法聽到任何聲音,這些黑手黨們嘈雜的音量仿佛被自動濾去。

他腦子裏只剩下四個音節,甚至說話人的聲音還是他從過往的記憶中拼湊出來的。

他想象著輿水憐的聲音,想想他是如何說出他剛才關門前最後那幾個字:

“——再見(さよなら)。”

=

輿水憐放下槍,他覺得自己太幸運了。

……搞不好降谷零今天祝福他心想事成真的有效?

他沒死在降谷零面前,至少不會讓對方留下什麽不該留下的糟糕回憶……這一點上來說,他竟然有種自己“賺到了”的想法。

既然降谷零安全了,他就不擔心接下來的事了。

他盡量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逃跑吧,是生是死,聽天由命了。

如果他的雙手是自由的,他很想嘗試一下電視劇上親吻手槍來禱告的動作,好像很合適現在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