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輿水憐接下來的時間都是老老實實地在自己病房裏度過的, 朗姆就像真的徹底把他遺忘了似得。

怕他無聊,高橋還給他帶了些雜志和漫畫書,不過輿水憐大部分時間都表現得興趣缺缺, 在外人看來,就是他又陷入了自閉狀態。

等到他已經能順利的自己走路後, 醫生就同意他下床了, 但囑咐過他盡量別給身體帶來太大的負擔。

輿水憐在服從這件事上一直都很有天賦,所以每天都只是安靜的在治療所裏散步, 到點了又回到床上, 乖巧得讓人說不出什麽話來。

偶爾, 高橋會對這位外表纖細的年輕人產生一些不太鄭重的想象——比如,覺得泰斯卡像被養在這個封閉的金屬隔離墻內的珍貴的動物。

這種想象,在沒人制止的時候會莫名其妙地發酵起來。

直到他不知不覺間, 盯著泰斯卡的臉看了很久。

那天,就在他坐在病房的角落裏凝視泰斯卡的面龐時,少年猛地將手中的書闔上, 直勾勾的朝他看了過來,冷不丁地問道:“——為什麽一直盯著我?”

“我……”高橋下意識想要進行狡辯, 但是少年已經將那本書推到了一旁, 端正了坐姿,死死注視著他。

那雙眼中讀不出任何表情, 就像某種非生命體才會擁有的配件,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所擁有的器官。

泰斯卡又復述了一遍,“為什麽一直盯著我?”

高橋磕磕巴巴地說:“……抱、抱歉。”

然後一個猛地起身,對著泰斯卡鞠了一躬逃出了房間。

下午降谷零回來後, 就看見高橋坐在病房門外,而不是房間裏。

在看到降谷零後, 高橋露出了“救星來了”了的表情。

降谷零沒理會太多,他推門而入,看見泰斯卡正端坐著,神色有些戒備。

在看到來人是降谷零後,泰斯卡才收斂了身上的攻擊性,重新以放松的姿態坐會床上。

見泰斯卡重新變成自己熟悉的樣子,降谷零在他旁邊拉了椅子坐下。

他剛落坐,泰斯卡就問:“可以換掉高橋嗎?”

降谷零很少聽到泰斯卡“主動”提出什麽要求,大部分時候,泰斯卡都表現得無欲無求——甚至讓人懷疑他不是人,是一顆只用定時澆水的植物。

“——發生什麽了?”降谷零耐心地問。

輿水憐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種感覺,他眉頭皺起,說:“……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不太舒服。”

降谷零對泰斯卡的答案略顯意外,“眼神?”

“嗯。”輿水憐說,“被他盯著的時候,感覺他在想一些讓我不舒服的東西。”

泰斯卡的認真發言讓降谷零有些感慨。

(……話說回來,泰斯卡其實是個很敏感的孩子。)

(即便他不喜歡言之於口,但不代表他什麽都不懂。)

(……先前也是這樣,泰斯卡其實對一些情緒的感知很敏銳,但他沒法熟練的將這些情緒用既定的“詞語”表達出來。)

(是因為他沒法將那些感情和詞語對上號吧?)

降谷零用余光看了眼窗外高橋的背影,然後對泰斯卡說道:“這種感覺叫做‘冒犯’,泰斯卡。當你覺得被‘冒犯’的時候,證明對方做了讓你不喜歡的事。”

“泰斯卡,你要記住這個詞,記住這種感覺。”

“為什麽?”

“因為很重要。”降谷零說,“……人們都希望自己是不被人冒犯,也希望自己不冒犯到其他人。”

泰斯卡側著頭看著他。

降谷零說完,心想這個話題對泰斯卡會不會有點難懂。

但是,想要在這個社會立足,社交是一項相當重要的技能,無論你是否喜歡運用,但多少都要有基本能力。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就是這樣的東西罷了。

……沒關系,泰斯卡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學習這些。

降谷零輕松地扯開話題,“現在的情況如果將高橋換走會很麻煩,好消息是醫生說你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降谷零能理解泰斯卡的不悅,但情勢所迫,他們現在不是能隨意提出要求的時候,“——抱歉,可能要麻煩你再忍耐一陣子了。”

聽到降谷零都這麽說了,輿水憐也不想讓他難堪。

這段時間一直和朗姆斡旋的人都是降谷零,他承受了不少壓力,自己卻臥在病床上,完全沒法幫助他。

和降谷零的辛苦相比……自己只是被高橋多看了幾眼,也不算什麽大事,忍一忍就好。

輿水憐感覺心裏澀澀的,說:“我知道了,對不起……我好像提了個有點不合時宜的要求。”

“不,你不用道歉。”降谷零看著忽然愧疚的泰斯卡,安慰道:“你沒有錯,泰斯卡。只是現在情況特殊,我們都必須忍耐。”他壓低聲音。

沒有人喜歡在陰暗的世界裏,沒有人喜歡命懸一線的走鋼絲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