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資料

車疾沖過廣告明星虛幻的身影,像是被甩飛出去的重型炮彈,“嘭”地撞掉了另一個圍欄,滑進一片花園,落地時發出巨響。

蘇鶴亭緊緊拽著安全帶,頭因為車的劇烈震動而撞到了車頂,要不是他耳朵耷拉得快,這一下簡直重傷。

車滑動進玫瑰叢就熄火了。

蘇鶴亭胸口起伏,跟謝枕書對視一眼。

半晌後,他問:“到站了?”

“差點,”謝枕書拉開車門,“剩余的路建議步行。”

* * *

高架橋上的機車手下了車,站在圍欄邊向下看。

天已經黑透了,底下的建築都被投影廣告覆蓋。黑市的光效汙染格外嚴重,夜景仿佛是兒童樂園,被各種立體投影擠滿,如同炫光森林。跑車沖進這片繁華區,就像掉進萬花筒,瞬間就消失無蹤。

高架上的車都堵死在這裏,後方人聲喧嚷。武裝組的飛行器平穩落地,幾個成員跳下來,在警笛聲中維持周圍秩序。

一個戴著防毒面具的武裝組成員發現機車手,疾步向他沖過來,喊道:“武裝組,你蹲下!”

機車手摘掉頭盔,不僅沒有蹲下,反倒迎著武裝組走過去。他邊走邊高舉起手,像是束手就擒。

“別動!”武裝組成員是個年輕小哥,不敢貿然開槍,只是恐嚇,“站住!不然我就開——”

機車手一頭盔砸翻武裝組小哥:“媽賣批的龜兒子,壞老子地四兒①。”

他朝腳邊啐了口唾沫,又將被砸蒙的小哥拎起來,把頭往小哥跟前湊:“開,你開槍啊!”他雙眼通紅,是一對改造眼。他用這雙眼緊緊盯著武裝組小哥,像條毒蛇:“馬上叫和尚來,告訴他,蝰蛇在這兒等他!”

* * *

花園是個假的。

反系統生存地的所有花園都是假的,現在連蔬菜都種不出,更不要說花草了,這些只是黑市用來美化夜景的幻影。

蘇鶴亭罩上兜帽,插起衛衣的兜,跟著謝枕書。

他們從玫瑰的投影裏穿過,翻過圍欄,上了右邊的街道。

這條街道地面肮臟,到處積水成窪。兩側的樓很舊了,即便掛著無數燈牌,也能看出蒼老。那些面朝街道的窗戶豎滿鋼條,仿佛是被密封住的棺材。

“貓,”遠遠地,有幾個抽電子煙的拼接人聚在那裏,他們朝蘇鶴亭喊,“陪睡嗎?”

蘇鶴亭略仰起頭,露出兜帽下的臉。

他鼻子微紅,臉上還留著那天被和尚用槍托砸過的傷痕,眼神十分不爽:“再喊給你頭打歪。”

他的改造眼顏色漂亮,看起來很新。

新會讓人害怕。

因為植入體維修需要花費大量金錢,在黑市,有錢的拼接人只分兩種,一是為大老板效命,二是鬥獸場的榜單常客。為了不被新世界當作垃圾淘汰,他們必須拿命賺錢。

幾個人又縮回了頭。

謝枕書忽然轉了彎,直接進了更昏暗的窄巷。

這裏沒燈光,地面坑坑窪窪,都是雨天積攢的水,很不好走。

“朋友,”蘇鶴亭說,“資料到站才能給我?”

謝枕書把拿在手裏的儲存器拋給了蘇鶴亭。

“謝了,”蘇鶴亭接住儲存器,停下腳步,看著謝枕書的背影,“我們萍水相逢,你要把我送到哪兒?”

謝枕書也停下來,倒沒急著轉身,而是伸手拽住一旁的破把手,用力一拽。

這裏竟藏著個門。

裏面的燈光透出來,照在謝枕書的手上。他側過身,看蘇鶴亭一眼,那眼神裏分明寫著“愛進不進”。

“愣著幹嗎?”門裏突然探出半個身體,是拎著自己大袖袍的隱士,“你倆倒是進來啊。”他朝蘇鶴亭轉過頭,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我剛正在安全區裏拼腦袋呢。”

安全區是刑天監控下的拼接人網絡空間,隱士就是在那裏被爆的頭。安全區和懲罰區不同,在那裏受傷不會影響線下,死幾回都沒事。

謝枕書已經彎腰進去了。

蘇鶴亭這才注意到謝枕書個頭很高,超過了自己。他緊隨其後,也想彎腰,卻發現根本用不著。

“你來得好啊,”隱士把門仔細頂上,“我好怕你被抓。”

裏面很熱,是個狹小的酒吧,開著一個放廣告的顯示屏,坐滿了拼接人。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隱士引著蘇鶴亭落座,“這位是我的兄弟貓崽。崽,這些都是朋友。”

蘇鶴亭沒掀掉兜帽,略點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他不喜歡交朋友,尤其是眼神不禮貌的朋友。他能藏起耳朵,卻藏不了尾巴。這條尾巴露在外面,告訴所有人他是個獸化拼接人。

這種具有動物特征的拼接人,通常待在交易場最後兩層,很少出現在鬥獸場。

“我所有消息都是從這裏弄到的。”隱士在蘇鶴亭對面坐下,這桌子也很窄,只放得下兩杯水。他聲音極小:“你拿到資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