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畫展的後半段鹿予安獨自參觀。

整個畫展鹿予安最喜歡的是一幅金碧山水橫幅,畫幅不大,但卻大氣磅礴,肅穆之中有絲寥落。

金碧山水是國畫中少見的種類,因為金碧顏料中有黃金作為顏料,黃金自古就是重器,駕馭不了的畫家很容易作畫時瞻前顧後,而讓畫面局促。

這種畫作非胸懷舒朗之人,難以畫到這樣與金碧山水相得益彰的效果。

而這一幅畫,不同於其他金碧山水的華麗堂皇,鹿予安更多的看到是山水之間的寂寥孤高。山川河水的線條之中,隱隱能夠看到只曲曲頸俯首梳理羽毛的仙鶴,孑然二立。

這幅畫在眾多畫中並不出彩,但是卻深深吸引了他。

橫幅卷首還有作畫者的題跋,字跡銳利張揚而又藏鋒,筆力渾厚,畫者明顯墨畫兼長。

這是誰畫的?

莫因雪看到的就是黑發少年仰頭站在潔白幔帳之前。

他久久沒有動,仰頭看著那幅山水,連影子都和幔帳的陰影融為一體。

少年衣服空蕩蕩,襯托的少年格外單薄,但是少年背影卻筆直,似乎永遠驕傲不會彎曲一分一毫。

脆弱和倔強,少年似乎永遠擁有著截然相反的兩面。

卻總能恰到好處的出現他的面前。

只是路過的莫因雪卻慢慢停下腳步,眼眸沉沉,最後還是走了過去。他沒有停在少年的側面,而是繞到少年的前面。

是少年一擡頭就能看見他的地方。

直到少年視線終於從那副畫上移開,注意到他的存在,莫因雪目光也看像這幅畫,漫不經心問道:“怎麽很喜歡這幅畫?”

“很喜歡。”鹿予安沒有猶豫點頭,絲毫不掩飾他的喜歡,他看著眼前的畫,琥珀般的眼睛閃閃發光補充道:“我可以買下來嗎?”

“如果不貴的話!”他迅速的補充一句。

莫因雪聲音明顯停頓了片刻才說:“這是非賣品。”

鹿予安眼中的失望不加掩飾:“啊這樣嗎。”

莫因雪目光落在鹿予安的肩膀上,眉心微皺。

鹿予安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左肩,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左肩上的傷口又再次裂開了。

自從上次淋雨之後,原本愈合的傷口又有些反復,之前躲開梯子時候應該已經撕裂,只不過他沒有注意。

少年衛衣的領口白皙皮膚上猙獰的傷疤露出半邊,還是那天打架時候的傷,大概沒有得到主人很好的照顧,傷口邊緣紅腫,血肉翻開,剛剛愈合又被撕裂,甚至比受傷當天還糟糕,縷縷鮮血從傷口滲透出來。

絲絲鮮血將少年脖子上掛著的紅繩都沁紅,少年小心翼翼的將紅繩從脖子上收起來,羊脂白玉的印章一閃而過就消失在口袋裏。

莫因雪看到羊脂玉上特殊的龍龜式樣,一眼就認出這是一枚印章。

把印章帶在身上,真是少見。

對東西很寶貴,但是對自己又很隨便。

莫因雪兩次看到少年,他都在雨中,也沒有將自己照顧的很好。

他說話的聲音淡淡的:“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的嗎?”

但不把身體當回事的高中生,顯然也沒有想到,本該放幾天就好的傷口,此時撕裂的傷口中不停滲出血來,鹿予安甚至可以感覺到溫熱的液體,從他傷口滲出,滑落到鎖骨,然後迅速被衛衣吸收,完全沒有止血的意思。

這點傷不算什麽,但是這樣在莫因雪面前任由傷口流著血,似乎也很奇怪。

他為難的低頭斜看左肩,伸出手遲疑的按在衛衣的左側肩膀的上方,淩厲的眼睛竟然難得有絲猶豫,片刻後還是手心往下按去,試圖利用隔著衛衣壓迫傷口止血。

莫因雪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少年動作一頓,擡起下巴,歪著頭擡眸迷茫的看著他,莫因雪這才注意到,少年的瞳孔是琥珀色的,純粹得透亮如同他在瑞士山澗徒步時看到那泓清溪。

他的呼吸頓了頓說:“等等——”

“我帶你去醫務室。”

莫因雪是從一場場拍賣會跟過來的,從布展的雜工,到拍賣會的拍賣師,他都做過,像這樣的大型展覽都會有醫務室預備緊急情況。他一向是要求畫廊旗下各種布展,無論大小,一定都要按照流程要求來。

他果然帶著鹿予安找到醫務室,翻出一些消毒藥水棉簽,朝鹿予安一扔。

鹿予安反應迅速,單手接住,小小的醫療包應有盡有。

但他的傷口是在肩膀,上藥的話,要把衣服脫下來。他略有遲疑,看著莫因雪,忖度片刻。

若是著開口讓莫因雪出去,會不會很不禮貌。

莫因雪挑了挑眉,識趣的抽出根煙,朝外面走去。

莫因雪在門外慢吞吞了抽了根煙,約莫時間差不多了,走到醫務室門口,裏面傳來哐當的一陣響聲,他怕著心裏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高中生,在自己地盤上出事,顧不得許多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