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軍營裏的火光點亮寒冬的夜,楚瑀望著看不到邊的白,靜靜聽著火堆燃燒時發出的噼裏啪啦聲。

孟長青年關時並不特別限制士兵偷偷破點戒,但是輪到班值的士兵是絕不能有半點松懈的。

他自己也不安分,暗地裏燒了一壺酒做賊似地在背光處對楚瑀招招手,楚瑀本來想裝作沒看到他,奈何孟長青還起勁了,在暗處氣沖沖地蹦跶繼續張牙舞爪。

不想孟長青這幅丟人模樣被更多人發現,楚瑀不太情願地挪到暗處,孟長青笑眯了眼把他拽到軍營靠外的位置。

那裏生著一堆巨大的篝火,照得雪地發出暖黃的光。

“瞧你這沒人要的樣,平時那麽多姑娘愛來看你,結果還是和我一樣過個年都找不到人陪,”孟長青數落完,把壺裏滾燙的酒塞給楚瑀,“你小子應快弱冠了,可別還沒喝過酒!”

酒水糙得只用挖空曬幹的葫蘆裝,楚瑀掂量著裏面的分量還剩不少,仰頭往嘴裏倒了一半,孟長青不知道他這麽能喝,急得伸手要搶:“混賬玩意兒,也不給你大爺我留點!”

楚瑀把還剩一半的酒壺拋回去,擡手擦幹凈嘴角的酒漬,他看著孟長青心疼得不得了的樣子嘴角微揚:“誰叫你要來我面前晃的。”

“你小子,”孟長青順著酒壺喝了幾口,“還不是怕你一個人想家了。”

這是楚瑀在邊關的第一個年,孟長青面糙心細,楚瑀情況特殊記不清過去,偏偏性格又冷,時常站在遠處看別人三五談天,叫孟長青一個大老爺們都覺得心疼。

楚瑀不發一言,只是把那顆他每日都會拿出來看看的珠子摸出來。

“定情信物啊?”孟長青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嘴賤道。

沒被立刻回懟孟長青渾身難受,他倒完最後一滴酒,本想開口叫楚瑀早些休息,這一眼卻差點叫他把眼珠子瞪出來。

焰色在雪地上搖曳,晃眼看去像在黑夜裏跳躍著的能發光的輕紗薄綢,火光照得人臉色發燙,竟似飄了一層薄紅。

“說不定,”楚瑀移開眼撇過微微發燙的臉,目光落到玉珠上低聲道,“真的是定情信物。”

不然他怎麽死也要握在手裏。

每次看到它,都會有一股神奇的感覺,又抓又撓,似癢還痛,勾得他的心日夜牽念,卻不知這思念的線另一頭牽的是何人,何模樣。

孟長青凝噎,伸手拍拍他的肩頭:“早點休息吧,今夜又不是你當值。”

若真是定情信物,那人也等得太辛苦了些。

楚瑾並未原路返回到京城,而是直接一路回到了玉京,相比京城,他還是更習慣這裏。

雖然楚瑀沒辦法陪在他身邊,但幸好他還有著一群時刻牽掛他的好友,在此時此刻比任何寬慰都更管用。

春寒秋涼,哪怕不能相見,日子也不能總這樣頹廢下去,他還要活,並且努力地活。

就像他曾經告訴楚瑀的一樣,天生萬物,椿樹蜉蝣,竭力不虛窮。

二年夏日,他同玉儀妝一起設計出了第一條改良旗袍,剪裁得當的旗袍放松腰線,並不過分苛刻穿著人的身量。

含蓄婉約的盤口繡上溫潤光澤的珍珠,新奇的樣式讓商會中來往的人眼前一亮。

玉儀妝只穿著它娉婷往商會門口一站,自然而然的就吸引到許多目光。

她儀態萬千步履款款,旗袍的韻味在她身上盡數展現,穿著紗裙的小姐記下那招牌,二日就派人來詢問。

普通旗袍按四個大小批量生產,若想要更細致貼身,就得要這些小姐親自到朝玉京旗下的玉滿枝量尺寸。

一年一度的外邦互市,竇青找到了楚瑾所說的仙人掌,楚瑾將它們切塊培養,又將幼蟲從母體仙人掌上分離,再挨個接種到新長出的仙人掌上。

待胭脂蟲長大後他將其剝離曬幹研磨,再過濾濃縮得到胭脂蟲紅素,最後用蜂蠟調和凝固做了幾支短的口紅給玉儀妝試用。

胭脂蟲紅的顏色艷麗自然,比當下流行的胭脂更勝一籌,玉儀妝喜歡得不行,可惜蜂蠟保存不易,楚瑾便只能將口紅做短一些,讓它們能夠早日用完以免變質過期。

每一只口紅售出時,都標注了注意事項,提醒采買的女客早日使用。

楚瑾又變得很忙起來,雪鳶常常和淺秋輪班替他沏茶,每每望見他沉眉伏案心下都有些難受。

少爺,許久不曾休息了。

忙些也好,能把日子過得充實一點,想必就能少對著腰間掛著的竹貓感傷一些。

只是楚瑾已二十有六還不見提及成婚一事,叫陳煥有些心焦,他曾旁敲側擊過楚瑾的態度,見對方分明疲倦不已還要強撐著對他笑,心裏便疼得揪起,再不敢提這事。

若是,楚瑀還在的話。

陳煥心裏想起那三年相伴,恍惚發覺那是少爺笑過最多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