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清川看了眼仍緊閉著雙眼的葉時雨,轉而對那小太監說道,

“掌司還未醒,這藥現下喂不進去,就先放這兒吧。”

小太監聞言卻有些顯得十分為難,但又害怕清川,只敢小聲道,

“許太醫說這藥需得盡快服用,讓奴才一定瞧著喝完才能回去。”

清川打量了一下他,看起來也就是十二三的年紀,眼神裏的怯懦與害怕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於是卸下了一身冷意,刻意柔下了嗓音,

“可現在人沒醒怎麽喝,要不你在這兒候著?”

他是個太醫院的雜役太監,平時活兒就不少,積攢下來做不完定是要挨罵。

小太監探頭往牢裏看了看,這看樣子確實不知道何時才能醒,可他又不敢走,喏喏地在門外直打轉悠。

“要不我替你想個辦法?”清川尋了個獄吏的酒碗,將藥液倒了進去,而後將空碗遞給小太監,“你回去就說已經看著喝完便是交了差,等下掌司醒了我再給他喝。”

小太監眼睛亮了亮,心裏覺著這幽肆的人都傳言如鬼魅般兇惡,但其實人也挺好,忙接過碗點點頭,

“謝大人,大人放心,我回去定然不會亂說。”

清川點點頭,示意讓他走,可小太監剛走了幾步他又將其叫住,

“那個顧林顧太醫這幾日不在太醫院嗎?”

“顧太醫家裏昨夜遭了賊,母親也因此受傷,他便匆忙趕了回去。”小太監轉過身,也沒有剛才那麽怕了,“幸好離得不算遠。”

從昨夜開始事情就不對,先是掌司子時仍執意進宮,後又在朝堂上突發了那樣的事,就連掌司最為信任的顧太醫家中也在此時遇賊,這一切似乎都太過湊巧。

清川想了想,從獄中角落抓著一只老鼠,硬是灌下了些許藥汁,只見那老鼠不一會兒突然開始抽搐嘔吐,清川驟然握緊了劍柄,怒火與惡寒交織的雙眼死死盯著痛苦掙紮的老鼠。

但老鼠掙紮一會兒便昏迷了過去,卻並沒有死去,清川意識到他們並不敢在詔獄殺人,但要讓葉時雨昏迷不醒,口不能言!

清川猛然站起,他想即刻沖出去找道以安,將這一切都盡快告知,卻僅僅跑出去兩步,又猶豫地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一動不動的葉時雨,心中泛起陣陣不安。

自己不能輕易離開,種種跡象表明這獄吏已被收買,若走了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清川的身體因為過度的糾結甚至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可他咬了咬牙還是轉身回到了牢房內。

再次回到牢中,清川跪坐在床邊,遲疑了半晌又悄然地握住了那只柔軟的手,這一刹那他的眼中再無憤怒,有的只剩愴然與疼惜。

第二天來送藥的依舊是那個小太監,來了也不再多言,將藥倒進了清川準備好的碗裏便走了,清川將藥倒進排水的溝渠,這有問題的藥雖是沒吃,可人依舊未醒。

顧太醫怕是請不來了,若明日人還昏迷不醒,那他就是冒著死罪也要沖進養年殿。

正兀自想著,聽力極為敏銳的清川忽聽得後面有輕微的動靜,他忙轉身看過去,只見躺在那兒的葉時雨眉頭微蹙,頭輕輕有些晃動,竟是有轉醒的跡象。

清川的後背瞬間緊繃,他緊張地看了眼外面,那獄吏雖忌憚於他不敢進這個牢室,可清川知道他一直守在門口。

葉時雨只覺得眼瞼如千斤巨石一般如何也睜不開,咽部幹澀且帶著沙沙的痛感,他以為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在清川眼裏也不過是輕微的顫動。

“掌司,有人不想讓您醒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鉆入耳中,就猶如一陣吹開迷霧的風,漸漸將他飄散的意識聚攏,眼雖未睜,心中卻霎時間清明。

清川本只是嘗試著說了句話,卻沒想到葉時雨反而平靜下來,不見剛才輕顫的掙紮。

他聽到了。

清川心中雖激動,表面卻也是不動聲色,他繼續用內力輕聲道,

“掌司,這兩日有人想下藥讓您持續昏迷都被我悄悄攔下了,但你我二人現在孤立無援,最好別讓他們知道您醒了。”

葉時雨依舊如熟睡一般,可再被下卻悄然伸出了一只手,摸索著將手掌敷於他的手背。

這明顯無力的微涼觸感卻讓清川瞬間僵直了身體,他忽地一陣心虛,即使葉時雨並未睜眼看他,卻仍是將眼睛別開不敢再看。

清川放松了自己的手,順著葉時雨的力道將手掌攤開,卻覺得掌心酥酥癢癢的,是葉時雨在用指尖輕輕地寫下了一個個字。

按兵不動,我信幽肆,信皇上。

這幾個字寫了很久,但一筆一劃卻未曾猶豫。

清川只覺得心中就如被巨石堵死般難受,你信他,可他若信你為何會將你關在這裏不聞不問,他若信你又怎能讓歹人有機可乘,若不是自己及時察覺,服下藥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