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落日關大捷的消息傳遍歷朝,傳至齊地的時候,都已過了十日了。

這齊地,便是高長風的封地。

這境內大部分是崇山峻嶺,村村寨寨既山路難行,缺乏耕地,又常年幹旱,可以說是極其窮困,窮山惡水出刁民,便是形容齊地最好的詞語。

而這齊王,可以說眾多皇子避之不及,唯恐落在自己頭上的,可他偏主動請了,在他人的譏笑之中來當了這個閑散王爺。

“寧王已在落日關大捷,殲敵七千余人,退敵三百余裏。”司夜得著消息便馬上來秉。

高長風聞言有些怔仲,而後輕笑,

“我竟盼著他大捷,可有傷亡?”

“幾無傷亡。”

高長風微微舒了口氣,他本以為葉時雨一個內侍,大約會直接去封地等著,可萬萬沒想到竟跟著高靖南去了戰場,如今聽到大捷,心中的重擔便放下一半,另一半則是無法連絡的不安。

愈是無法相見,思念便愈是強烈,高長風每每想起來就後悔當初怎麽就答應了他去玉妃那兒,原以為二人都同在宮中,分別不過是暫時。卻沒曾想後面完全失去了控制,如今哪怕是想見上一面都難如登天了。

高長風心中後悔,後悔那日在荒殿之中的自己還未懂得自己究竟是何種心思,可現下就算是想明白了,也已是相隔千裏,思而不得。

更是擔心他的安危,擔心他可否應付的來。

當務之急,還是要尋到聯絡之法去才好,他正沉思著,門外進來個少年,

“殿下。”這少年看起來十分瘦削,本應是個天真的年紀,一雙眼卻泛著嗜血的光,臉上一道刀疤從左腮劃過,讓整個人更顯猙獰,

“已經殺了。”

“你又將人殺了?”高長風微嘆,站起來將拿起軟巾在水盆裏浸濕了,替他擦去濺在手上的血跡,

“以安,你怎的還不懂,有些人我還有用。”

以安,是他的化名。

而顧微瀾,他這幅模樣十分不襯的名字才是這少年的本名,但若未經變故,或許他真的可以成為一名翩翩佳公子,或求取功名,抑或成為一名紈絝子弟?

可一切都毀在了那個夜晚,他與弟弟被帶走,在還未開蒙的年紀便墮入了地獄,對於顧微瀾而言,每一日都如同尖刀一般將他反復劃開,不留一絲喘息的時間,他能活著已經算得一樁奇事,直到司夜突然的降臨,才結束了這暗無天日的日子,殿下給他取名以安,但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都不能再安穩。

“他既然敢來,我便要殺。”

“你要當的是閻羅,而不是一個殺人的小鬼。”高長風看向以安的眼神已逐漸失去耐心,“去司夜那兒領罰,若還學不會就滾出去。”

以安微怔了一下,“是。”

看著他的背影,高長風輕輕撫了下額頭,當年顧家留下的這兩個孩子,那顧清鴻還好,被賣去做的苦力,雖常年的苦累折磨最初讓他如同驚弓之鳥,可在羅峰寨呆了不過一年時間,非但已看不出曾經的模樣,且還十分好學,日子久了定能堪當大任。

只是這顧微瀾……

高長風知道他所經歷的遠非常人能想象,這次德妃不過是派了個來打探消息的細作來,若留下反而能傳些消息回去,可他擡手便給殺了,若總這樣管不住自己,他也無法再留他在身邊。

高長風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是沒有足夠的資本去爭的,宮裏已傳來了立太子的消息,他所需做的唯有坐山觀虎鬥,抑或說他從內心中,他不願親自反了大皇兄,只要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他必不會心軟。

葉時雨覺得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偶有半夢半醒之時,他也想掙紮著醒來,可往往又被推入了更深的夢境。

從兒時家旁的田埂,到浣衣坊一刻也不停的拍打聲,有景華宮,有承歡殿,直到最後他爬上了禦花園的假山,欣喜地望著空中炸開的絢爛煙花,耳邊轟轟作響。

煙花很短暫,他知道的。

於是當一切回歸寂靜,他意猶未盡地準備離開,一低頭才發現自己居然站在屍山血海之上,一雙焦黑如枯樹的手正攀著他,他拼命地想將腿抽回,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焦屍一點點向上攀爬著。

他以為自己叫得很大聲,但其實聲若蚊蠅。

突然大地一陣震顫,堆疊的殘肢斷臂驀然間不見了,他在這一瞬間睜大了雙眼,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卻生生憋在了喉間。

“終於醒了。”

一個熟悉地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打破了夢魘的桎梏一般,他終於將那口郁氣吐出,足足喘了十幾下,這才看清自己所在。

這是一個晃晃悠悠的馬車,眼前一臉欣喜的是顧林,葉時雨渾身被汗浸透,就跟剛從水裏撈出的魚一般,風從窗簾的縫隙裏擠進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