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高靖南彎下腰拿起了一張,唇角勾起了自己也沒察覺出的弧度,寫得雖比之前好了些,但依然難看。

葉時雨仍在酣睡,高靖南本想伸手推他一下,卻意外發現在他的眼角閃過一點晶亮,仔細一瞧,竟是含著淚睡的。

高靖南覺得心突然被什麽撓了下似的,這感覺很虛無,卻能挑動起一陣陌生的心悸,鬼使神差地,高靖南伸出食指,輕輕刮下了他眼角噙著的一點淚珠。

葉時雨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雙眼,一個身影在眼前,卻看不清是誰,夢境與現實重疊,他還沉浸在其中,輕輕地喚了聲,

“殿下。”

這與他平日裏或恭敬,或小心,抑或討好的語氣不同,高靖南甚至能聽出一絲依賴和眷戀,他不自覺地放緩了語調,

“怎麽睡了。”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一般在葉時雨腦中炸響,他幾乎是在瞬間瞪大了雙眼,一陣戰栗從脊背升起,就連手腳都開始發麻,他將筆扔掉跪在高靖南面前,顫聲道,

“奴才該死,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

一切又恢復如常,似乎剛才那聲柔軟的“殿下”是他的幻覺似的,高靖南伸開手,葉時雨馬上會意開始為他除去盔甲衣物,又抱來了新洗過的褻衣替他換上,伺候高靖南上榻休息。

而後,他抱起換下的衣物出了主帳,將他換下的衣物洗了,再在火堆邊烘幹,是他每日都在做的,為的是讓高靖南能夠舒舒服服的入睡。

帳外的冷風一吹,葉時雨瞬間覺得清醒了不少,他知道這次是有驚無險,但心依舊難以自控地在狂跳,自己這次太大意了。

高靖南斜靠在榻上,看了眼那矮桌上被慌亂地收拾到一起的紙張,而後閉上了眼睛,他不可以讓自己的思緒在此刻紛亂。

在這裏已蟄伏這麽久,等的,就是明日。

其實從最初來到落日關的緊張,到平靜的猶如在自家後院,葉時雨漸漸沒了身處邊境戰場的感覺,可今日他覺得剛合眼,一陣急促而巨大的軍鑼聲在耳邊炸響。

他迅速地翻身而起,拿下盔甲便往同樣已站起來的高靖南身上穿,在他低頭忙碌的時候,蕭念亭進了帳,身後還跟著幾名將領,

“啟稟殿下,來了。”

高靖南已穿戴完畢,坐上了主位,

“還有多遠?”

“二百余裏。”

“多少人?”

“約一萬余人。”

“將城墻上的火把全部滅掉。”高靖南冷笑一聲,“等著他們。”

葉時雨感受到了一陣壓迫感,這些個將領前幾日見著,多是在一起喝酒吃肉,滿嘴插科打諢的模樣,他還偷偷想過這樣幾個人也能打仗?

可今日一見,身披鎧甲,身姿如山,眼神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嗜血光芒,雖說他們各個看起來一副胸於成竹的模樣,從未見過這種陣仗的葉時雨還是緊張到手腳冰涼。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高靖南扭頭看了一眼,

“你便在帳中,發生什麽都不必出去。”

這語氣的不同,連帳中這幾個大老粗都有所察覺,他們偷偷對視,眼睛裏閃過一絲揶揄,而蕭念亭雖未擡眼看,可握著劍柄的手似乎緊了緊,不知在想些什麽。

關於葉時雨,流言蜚語早就傳得神乎其神,一個皇子隨身帶著個漂亮的小太監,這任誰看著不得多想,更何況這裏是一群日日連個女人都見不到的糙老爺們,見著這麽個細皮嫩肉的少年,心中也不免癢癢。

蕭念亭突然開口,

“葉公公,哪怕平時最好也不要輕易出主帳,不然發生昨日那樣的事,便不好了。”

葉時雨一驚,他不明白蕭念亭為何在這種時候突然提起昨日之事,高靖南的目光立刻看向他,

“昨日什麽事?”

葉時雨雖不明白蕭念亭想做什麽,但他自然知道輕重,便只是輕聲道,

“奴才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微不足道,是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高靖南瞬間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他將目光收回,沉聲道,

“待他們渡過浪滄江後,便按計劃行事。”

除了蕭念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高靖南,其余幾人目光一凜,得令而出。

高靖南已收回心神,目光炯炯地盯著前方,偌大的落日關內漆黑一片,只借了頂空皎月的清輝視物,甚至明明聽到了眾多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但卻無一人講話。

葉時雨幾乎看呆了,這樣安靜的戰場是他難以想象的,他不知道也根本猜不出這場仗究竟要如何打,但現在能做的也只能是閉緊嘴巴,與所有人一樣保持著沉默。

漸漸地,所有的腳步聲也停止了,整個落日關就好像進入了死寂,讓人脊背有些發冷。

葉時雨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緩了,生怕發出一點聲音一般,他偷偷看了眼高靖南,只見他的手緊緊抓著扶手,連骨節都已泛白,身上泛起了那股許久不見的,嗜血屠戮的氣息,讓葉時雨不免有些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