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其六十五

寧海沛顯然抱著在魚塘裏廣撒網, 能撈就撈的態度,對常意的拒絕不以為然,甚至一點兒也不尷尬。

牛車腳程不快, 慢吞吞行到縣裏,已經快天黑了,還好長留縣沒有宵禁, 店鋪基本上都是開著的。

寧海沛在一間屋子前停下, 說道:“喏,這就是老陳看病的鋪子。”

屋前兩扇門關的嚴嚴實實。

“別看了。他在的時候門從來不關的。”寧海沛說道。

好在剛剛聽寧海沛的話, 她就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此刻倒不怎麽失落。

常意暗自瞥了寧海沛一眼,寧海沛連陳路平的行蹤都清楚, 她或許應該在他身上下手。

被人打量了個遍, 寧海沛還渾然不覺, 打了個哈欠說道:“怎麽樣, 回去嗎?”

常意下了車,對他搖搖頭說道:“既然來了縣裏, 我想買點東西。你先走吧,我過會自己回去。”

“你可以嗎?”寧海沛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看著她弱不禁風的身體說道。

“剛剛的路我已經記下了,待會叫個人捎我便是,寧公子不必擔心。”常意說道。她現在對這地方兩眼一抹黑, 要留在長留縣打聽消息, 自然不方便有人跟著, 無論那個人對她有沒有惡意。

而且她也看出寧海沛一路的不情願和漫不經心,推斷他本來是有別的事要做的,這樣支開他的可能性很大。

果然, 寧海沛猶豫了一下,還是摸了摸鼻尖,掉頭說道:“你自己小心點。”

常意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先去了一趟縣上的當鋪。

原本的財物放在馬車裏,已經和馬一起損毀了,常意不願冒著風險去拿,好在她身上還有些珠寶首飾。

怕被人盯上,她找了件最不起眼的銀鐲子當了一點錢,隨後買了頂鬥笠戴上。

雖然身上穿的是大秋嫂給的粗布衣裳,她性格謹慎,還是怕引起人注意,畢竟她還不確定,想殺她的人有沒有留暗線在長留縣。

常意在翻車那時就已經用信鴿傳消息給京城那邊的人來接應,她入長留第一間事,本該是讓長留的地方官,也就是縣令尤寶全來接待。

但看了之前那個村子裏,被殺的村民屋裏頭的書信,常意不敢貿然上門。

雖然尤寶全在信中表達的是不大願意的意思,似是不願與那人同流合汙,但誰也不知道他話裏真假,之後是否會轉變心意。

常意最不敢信的就是人心,若是沈厭現在無事,她自然怎麽做都可以。但沈厭發病,她不能拿著沈厭的安危賭。

一個縣裏,傳遞信息最多的,一定是能飲酒喝茶的地方,常意沒進大的酒樓,而是在街邊找了家歇腳的攤子。

快晚上了,攤子裏的人稀稀拉拉的,常意坐下,點了杯巖茶,茶是山裏自己種自己煮的,味道很濃,口感也粗獷。

常意不急不慢地啜飲了幾口,側耳聽著周圍人的交談聲。

這些人談的都是些家長裏短,並沒什麽她需要的信息,但常意還是耐心地坐在原地聽著。

一個婦人說起自己的兒子,前幾日捐了五兩銀子,想在縣裏當個衙役,被縣老爺拒絕了。

這縣令說的應該是尤寶全,常意注意力放在了那個喝茶的婦人身上,她不著邊際地說了幾句,又轉回原來的話題,對尤寶全頗有些看不起的樣子,嘟囔了一句假清高。

她旁邊的女子面容祥和,勸了她一句,說道:“尤大人就是這樣的人,據說他當年科舉的時候拜過京城一位大人物為老師,若是他圓滑一點,也不至於被派來這裏當縣令了。”

婦人嘴裏還是嘟嘟囔囔的:“你是佩服他,才給他講好話。”

她旁邊那女子道:“你偏執了,尤大人上任這麽久,哪有不好的地方?”

常意聽婦人旁邊那個女子說話慢條斯理,和婦人迥然不同,不禁多看了一眼。

她隔著鬥笠細看了一眼,這婦人旁邊的女子看不出歲月痕跡,大約二三十歲的樣子,面若祠堂裏的觀音,臉上祥和平靜,只是自眼角起有一道細疤,幾乎貫穿半張臉,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

常意皺眉,隔著鬥笠看得不大清楚,眼神不自覺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會,不料被正主察覺。

女子隔著鬥笠向她抱歉地笑了笑,小聲對旁邊的婦人說道:“你聲音小些,莫吵到別人了。”

常意收回視線,心裏思忖起尤寶全的老師是誰。

她只知道長留縣的縣令是他,但對他本人並不了解。畢竟世上有這麽多消息,外派的官也多如牛毛,她不可能每個都去了解一番。

若說尤寶全和京中之人的聯系,最有可能的便是這個“老師”,也只有老師這樣的身份,才能讓尤寶全在信裏吐露出抗拒又無法輕易拒絕的煩惱。

常意一直坐在鋪子裏,等人幾乎都走光了,才起身,幫著茶攤的阿婆收拾攤子,一邊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