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其六十四

常意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身體, 換了一身粗布衣裳,總算好受了點。

沈厭坐在角落裏閉目養神,常意坐在他身邊, 心情復雜。

大秋嫂一走,她立刻抓住沈厭的手腕把脈。

他的脈搏很亂,節律不齊, 而且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 他現在的脈是倒逆的。

她對沈厭的病知之甚少,他到底什麽時候能恢復正常, 也是個未知數。

她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停了片刻,皺眉道:“我待會就去找陳路平,你在這休息。”

沈厭睜開眼睛, 看著她。

常意冷靜說道:“你的身體現在太危險, 走在大街上也過於顯眼, 現在不宜引起人注意, 我一個人去長留縣。”

她不知他聽懂了沒有,放開他的手, 用動作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沈厭的臉靠近她,在她快收回的手上蹭了蹭。

她推了他一下肩膀, 拍拍床鋪,讓他乖乖躺好。

沈厭聽話是聽話,可是依舊睜著眼看她。常意把手蓋在他眼睛上, 強迫他合上眼睛。

常意一直等他呼吸均勻了, 才又輕又慢地掰開他緊緊握著自己不放的手指, 轉身出門。

大秋嫂看她出來,問道:“你們吃飯了沒?”

常意搖了搖頭。

大秋嫂說:“那正好,鍋裏有粥, 先填填肚子吧。”

大秋嫂端出兩碗熱騰騰的粥,常意端了一碗,折返回屋放在坑頭的木板上,對大秋嫂躬身說道:“多謝嬸子了。”

大秋嫂在腰間的麻布上擦了擦,連忙揮手道:“這有什麽可謝的。”

常意用水擦洗過一遍,大秋嫂重新打量了她一圈,看著她的臉喃喃道:“你看你這小娘子,可真俊呐,怎麽就嫁了個傻漢子呢?”

常意搖頭,替沈厭解釋了一句:“他不生病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大秋嫂哦了一聲,在山裏待得久了,心直口快,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麽嫁了他的呀?”

常意沒想到這關系還得再圓,眼神輕移,想了半天,才緩緩開口,拿出來之前糊弄過別人的那套說辭:“我本來要被爹娘賣給一個老鰥夫做續弦,他是這老鰥夫的兒子,平日裏被他父親毆打辱罵,我不想嫁,他也不忍心看我被糟踐死,便帶著我逃了。”

“……他帶我逃走的時候被他父親打傷了腦子,現在才時好時不好的。”常意越說越順暢,終於把他們倆身上可疑的點圓了起來。

一般人聽到這麽驚世駭俗的說法,反而難以想象這是她編的。大秋嫂一聽,手上的活都停了,嘆了口氣:“你們小夫妻倆也忒命苦啊!”

她在這個地方出生長大,她們村子裏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和事,一時更可憐這對夫婦了。

常意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道:“嬸子能不能告訴我怎麽去長留縣?我相公他傷得太重了,我想現在就去為他求醫。”

大秋嫂皺了下眉,面上猶豫了一會,才說道:“咱們村裏的人去長留縣,都是坐村子裏的牛車去,這麽晚了,沒人去的。我知道你擔心你漢子,我兒子每日都要去縣裏頭的,他等會回來了,我讓他載你一程吧。”

大秋嫂確實好心腸,常意只能一再謝過。

如她所說,過了片刻,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大秋嫂殷切地迎出去了,接著便看見她領進來了一個年輕男子,二十幾歲左右,身材瘦高,皮膚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有股清正之氣。

他看到屋子裏坐著個女子,微微愣怔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轉頭道:“娘……這是?”

大秋嫂在後頭說:“這姑娘是來長留給她漢子求醫的,急得很,你等會帶她一截,把她帶到縣裏去,知道不。”

大秋嫂快步走到兩人中間,對常意說道:“這是我大兒子海沛。”

寧海沛不敢把臉全扭過來看她,暗自用余光打量,好奇又詫異,進屋那一眼足夠他看出這女子和他在村子見過的一般女子氣質迥然,又得知她居然已經是婦人了,完全看不出來。

常意打了招呼,寧海沛才反應過來她的目的,吞吞吐吐道:“你是來找老陳的啊……非得今天嗎?”

大秋嫂用手裏的布條打在他身上,罵道:“什麽老陳,叫醫仙!沒大沒小的,能不能好好說話,人家漢子受著傷呢,當然急了。”

常意暗自斂眉,這一家人看上去似乎和陳路平相識,但她只是個被收留的客人,不好問出口,只得按捺在心裏。

而且看寧海沛表情模樣,並不是很樂意,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

寧海沛被大秋嫂推攘著趕上了牛車,不得已只能坐在車邊緣招呼她:“……那你上來吧。”

馭出了村子上了路,瘦高黝黑的男子才懶散地在前面說道:“我先告訴你啊,他可不好找,就算晚上他也不一定在。”

常意端坐在牛車後頭,寧海沛偶爾回頭,覺得這小娘子真是有趣,鋪著稻草的牛車也被她坐得如同在什麽隆重宴席裏一般,顯得整個車都豪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