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蹊蹺其四(第2/2頁)

還未雞鳴的時候,淮陰侯慌裏慌張地從皇宮內趕回,隨即整個府邸都開始忙亂起來。

前方傳來戰報,說起義的軍隊已經逼近京城,皇帝第一時間不是想著如何應對,而是召了些寵臣馬上準備遷都。

淮陰侯得到消息回府準備跟隨往南遷都,第一時間便來到了春娘的屋子。

春娘膽小怯懦,淮陰侯放不下她,行頭都未收拾,徑直來到她房間安慰她。

常意躲在暖閣裏,安靜地聽著春娘梨花帶雨,淮陰侯卻信誓旦旦地說這一路上不會讓她吃苦受累。

到底春娘還是被他說動了,淮陰侯松了一口氣,叫來丫鬟去了隔壁伺候換衣。

常意從暖閣繞出來,春娘只是自顧自地抱著淮陰侯換下來的官服行頭,不知在想些什麽,也不理人。

“娘,我們走吧。”

常意走到她身旁,拉住她的裙擺。小孩吃的不好,臉瘦巴巴的,稱得眼睛又亮又大,有些駭人的怪異,嗓音沙啞,沒半分孩子的可愛:“現在府裏混亂,我們若是想逃走,正是好時候。”

“你說什麽呢!你、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春娘驚訝地張開嘴,啪的一聲打開她的伸過來的小手,似乎在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有這麽恐怖的想法。

常意抿了抿唇,從春娘摟著的行頭裏抽出一張紙。

這張紙極薄,觸及卻溫潤堅韌,絕對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紙,淮陰侯府裏供的紙也沒有這樣貴重的,因此她剛剛在暖閣就注意到了。

她飛快從春娘那抽出紙,將那紙上的東西看了個大概,不等春娘責罵又迅速將紙又原路放了回去。

春娘一番話卡在嗓子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常意用最簡潔的話跟春娘解釋道:“現在的皇帝殘暴無道,起義軍的首領是以前德高望重的太子,前線敗戰連連,誰輸誰贏已經分明。你今日南逃,難保不會明日做俘虜,要是現在離開常家,等起義軍進城,我們作為難民還可投靠新帝,到時候重新立戶、你也可以擺脫賤籍,重新生活。”

春娘陌生驚恐地看著她,嘴巴上下張合幾下,顫顫巍巍,只吐出幾個字來:“怪物、你這個怪物!”

春娘把女兒生下來便撒手不管,平日裏雖然知道她有時候會偷看大少爺念書,找些丫鬟小廝的殘本識字,可從來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想了什麽。

這樣小的孩子,嘴裏說出這種話來,讓她害怕極了。

春娘不願意看她,背著她逃避似的、也不說話。

旁邊屋子響動,應當是淮陰侯沐浴完了。

常意站在她身邊凝視了一會,離開了房間。

常意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她說這番話,本意是為了春娘。

現在的皇帝繼位不過兩年,卻昏招頻頻,早已經惹得怨聲載道,連府裏的丫鬟小廝都知道兩句。

她生來對情緒十分敏銳,又因為平日無人關注,方便了她安靜觀察思考。

淮陰侯的話她都聽在耳裏。

南遷變故繁多,又拖家帶口,前有只會享樂皇帝拖後腿,後有起義軍精兵猛將追趕,若是出了什麽事...最先被拋棄的,是些什麽人,不言而喻。

這番若是跟著南遷,兇多吉少。

她想離開淮陰侯府,但春娘不願走,她也不覺得自己有本事瞞天過海。

更何況她一消失,春娘自然能反應過來,再思量也沒什麽意義了。

前路未蔔,常意走到離後院不遠的流水長廊,隨便找了個地方縮了起來。

後院亂糟糟的,一片狼藉——常年處於深宅的女人對打仗、離開家有著比男人更深刻的恐懼,因此都是淒淒慘慘的,哭鬧的也有。

常意倚靠在墻邊,有些困頓。

今夜這樣忙碌,應該沒有人找她麻煩了,她想一個人好好歇一下,畢竟將來能不能好好活著還是個問題。

人往往是不能念叨的,常意心裏的話還沒落下,就像路邊趴著的狗一樣被行人踢了一腳。

常意瘦弱,被踢得身子一縮,便是一團刺眼的光照入她的眼,什麽也看不見了。

那團光在她眼前晃了一晃,眼睛一陣幹澀刺痛後,常意才隱隱約約看見了面前的兩人。

常笑鶯剛將踢她的腳收回去,常熙回則提著一盞燈籠垂眼瞥她,向來矜傲的面容此刻面無表情。

兄妹倆衣裳首飾珠玉堆砌,傲慢得如出一轍,像淮陰侯府前兩只昂首的獅子。

被踢得腿抽了一下,常意一言不發地抱住腿,弓起身子。

大夫人在這這麽重要的時候,居然沒有管住他們倆,又讓他們出來撒潑了。

“你幹什麽,我踢得有那麽重麽?你裝什麽呀!”常笑鶯語速飛快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