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蹊蹺其四

常成工入皇宮一趟,別的沒有,帶回一位美人,還是皇帝親賜的。

這下府裏可熱鬧極了。

別的女人二夫人還能隨意處置,這可是皇帝送來的人,二夫人就算擰紅了脖子也不敢做些什麽。

二夫人劉氏想罵人的話全含在嘴裏,卻被皇帝的口諭糊住,半點也不敢吐露。

最開心的不過大夫人,同是高門貴女,憑什麽她院子裏又是春娘又是些賤妾,二夫人的日子卻和和美美,常成工連個通房都不敢納。

大夫人攜著幾個丫鬟,在門廳遠遠瞧了幾眼,只看見那皇帝賜的美人以袖拂面,一副婀娜多姿的情態。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在門口和她交代著,兩人不知說了什麽,常成工在旁邊仿佛個沒事人一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身旁的兩個女人。

“這府裏近日又是大姑娘,又是這美人,以後定不安生了。”大夫人旁邊的嬤嬤不滿地說道。

大夫人斜蔑她一眼:“不過是些跳梁小醜,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嬤嬤連聲應是。

這些都不過是看個樂子,有件事情倒是大夫人一直掛心的。自家小女兒自從聽聞常意要歸家,就一直心緒不寧。

大夫人自常熙回和常笑鶯小時就教導他們,不要把這些庶子庶女看在眼裏,可常笑鶯卻著了魔似得,因為常意,最近連飯都吃不下。

大夫人無論是勸慰還是責罵都試過了,這姑娘平日嬌裏嬌氣的,破個手指都要鬧得家裏瓦吊一層,這次倒是不鬧了。

但這一副把事藏在心裏的委屈樣子,更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心疼。

說個究竟,源頭還是常意。

......待她想個不落人口舌的法子,將常意弄出府出便是,總歸不能讓笑鶯受一點兒委屈的。

大夫人一番心思流轉,已有了定數。

那廂張辟回屋,自然是一字一句地復述了剛剛花園裏的情況。

常意坐在床沿上,素紗拖曳,更顯病弱。

她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竹簡,點頭對張辟示意她聽到了,淡淡問道。

“之後呢,她們倆是去找了常熙回麽?”

張辟說道:“奴婢怕被看見,只跟到花園口,看方向,二小姐應該是跟著三小姐回了房間,大少爺還在老夫人屋裏,似乎在被老爺訓話。”

“知道了。”常意走時雖然吩咐張辟留在旁邊盯著,此時卻並沒有露出十分在意的模樣,而是轉而問起了其他。

“花園裏怎麽這樣熱鬧,誰回來了,我二叔麽?”

常府裏人丁並不多,旁系也沒跟著進京城,除了例會未歸的常家二爺常成工,也沒有別人了。

張辟老實回道,她看上去做事一板一眼的,粗中有細,也含些機敏,早早打聽清楚:“是二老爺回府了,聽聞皇上賜了一美人給二老爺,名為檀回。”

皇帝沒有當紅娘、插手別人後院的習慣,也不知怎麽突然興起。檀回這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宮裏樂伶起名的風格。

二夫人家族頗貴,新朝也有人在朝,二夫人本人性格常意也了解過,常成工被她壓的死死的,納妾之事敢都不敢想,平日在家裏她更是一絲也容不下別人的。

這一賜不像賞,還有些罰的意思。

怕不是常成工觸了皇帝的黴頭,被皇帝敲打了。

常意一猜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不過是常成工自找苦處,她沒放在心上。

她現在只思索一件事情。

常步箐、常笑鶯和常熙回這三個人何時攪合到了一起?

常步箐她見過的次數不多,寥寥幾次,常步箐也是謹小慎微,兢兢業業,一副弱柳扶風之態,看不出別的。

常笑鶯和常熙回一母同胞,關系密切無可厚非。

可常步箐身為庶女,在常意的記憶裏處境和她相仿,地位可有可無,都是被府裏的小霸王常家嫡兄妹倆欺辱的對象。

兩人向來看不上賤妾所生的常步箐。

一個人的觀念一旦立成,對他人的偏見一旦產生,要想消除是很難的。

在常步箐性格未變,常熙回兄妹倆偏見未改的條件下,這樣的情況便分外突兀了。

常意示意張辟退下幹自己的事去,按著太陽穴思忖。

她用指尖蘸了蘸茶水,開始復盤自己幼時的記憶,排查可能疏漏的細節。

一定有一個點是把他們串聯在一起的。

其中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裏?

常意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開始回憶那天她看見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動作。

一般人小時候的記憶是很模糊的,即使記憶好些的,也仿佛隔霧看花,朦朦朧朧不甚清楚。

可常意不是,她的記憶仿佛書簡,一旦書寫刻畫,便清晰可見,若幹年過去也不見褪色。

氣味、聲音、感官,她只要閉上眼睛刻意回想,一切就仿佛發生在身邊。

祥免二年,三月廿六日,她墜井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