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4/6頁)

當我在窗邊駐足,他們就會指著我開懷大笑:看啊,那人,我們來打個賭吧,猜猜他到底有幾天沒有睡覺了?】

【如果你一定要問的話,那就是七天吧。

我說,神用七天創造世界,我則用七天來替別人的世界工作,實不相瞞,我也想坐在你的位置上,喝著咖啡悠閑看風景,沒有憂愁煩惱——我時常覺得,我像已經死了一般在活著。

不過不行啊朋友,您瞧門外郵箱裏厚厚一沓的賬單,再聽聽我那房子的嬰孩哭聲少年摔打老人呻吟聲,我的生活不在咖啡裏,在柴米油鹽裏。

我自知是個懦弱的家夥,您一定瞧不起我這樣的人吧?為了幾張鈔票就卑躬屈膝,揚臉賣笑,比不得咖啡館裏的清貴,更從來都不談論自己的理想,也不愛說城裏哪裏藝術館開業,哪幅作品劃了時代。

因為我和咖啡館外的城市已經融為一體,理想?理想變成了孩子的尿布和奶粉,變成了新書包和新衣服。

不過要是有機會,我也想要進咖啡館看一看。

誰會不喜歡坐在落地窗後面,欣賞著別人的忙碌,享受自己的悠閑呢?】

【我沒想到,機會很快就來了。

去試試吧,反正只活這麽一次,這也不能那也不行豈不是太虧了?有人這麽告訴我。

我咬了咬牙,還是鼓起勇氣推開了咖啡館的門,和門鈴聲一起飄出來的,還有咖啡香氣。

這很好。

我也成為坐在落地窗後面的悠閑客人了。

即便我內心焦躁,如坐針氈,再舒服的沙發對我而言也像是刑具,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家裏的事情,賬單山一樣的壓在腦子裏。】

【但好在人的適應能力足夠強大,旁邊的客人同我搭話,說起了他的幸福人生,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竟也慢慢習慣了咖啡館裏奇怪但舒適的氛圍。

真好啊。我想著,要是能一直待在這裏就好了,真幸福。

外面起霧了。旁人驚訝的喊,好大的霧,城市消失了。

大霧覆蓋了整座城市,晝夜不眠車水馬龍的繁華安靜了下來,像是外面的人都死了一樣,恐懼令咖啡館裏所有人惶惶不安,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們被困在了這裏,從第一天到第一年,好像這裏是諾亞方舟,我們是得到寬恕的幸運兒。即便最開始有人說要沖出去,現在也沒人在說這種傻話了。

出去幹什麽呢,外面說不定有怪獸呢,現在的日子不舒服嗎?他們這麽問我。

我想了很久,輾轉難眠,然後在天亮時,鄭重擦幹凈了我的鞋子,系了個出奇漂亮的結,然後走向大門。】

【你瘋了。他們吃驚,出去可是會死人的!

可不走進濃霧裏,我們永遠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有怪獸有危險,還是一切如常,只有親眼看到才知道。誰讓我是個喜歡尋求真理的瘋子呢?這樣的意志常常驅使我冒險,即便死亡也無法更改。

我向所有人道別,在風鈴的聲音裏推開門,走進大霧,再也沒有回來。】

【咖啡館裏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大霧外面,其實什麽都沒有,我的生活依舊在繼續。

如果說有危險,那大概也是生活本身,它依舊讓我筋疲力盡。偶爾也會在不眠不休後的黎明,重新想起咖啡館裏的悠閑生活。那真幸福啊……以廣袤世界換取的幸福,一生囿困於小小咖啡館的安穩。

他們選擇了躺下,我選擇繼續前進。

大霧外面沒有獸,人的心裏有恐懼。】

【人總是有放縱自己快樂的本能,但是我……我不要虛假的幸福。】

池翊音的筆尖微微停頓,墨跡在筆記本上洇開一團墨色。

他的意識逐漸從深海中重新浮起,脫離了精神高度集中的寫作狀態。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定了定神,纖細的手指執筆,堅定的寫下最後一句話。

【我選擇世界與真理】

瘦金字體鐵畫銀鉤,即便是少年的形態,筆下的力度卻依舊沒有半分虛弱,落筆入木三分,像是手中的不是尋常的筆記本。

而是現實本身。

池翊音眸光逐漸和緩,他抿了抿唇,然後擡眸向前看去。

他寫了多久,黎司君就在身邊陪伴了他多久,黃金神殿中的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而黎司君抱著他,他的重量似乎如空氣般輕松,沒有讓黎司君的神色有任何改變,看不出半點疲憊。

“寫完了?”

黎司君在池翊音身周氣息改變的一瞬間,就已經注意到了。

他好奇的看向池翊音手中墨跡未幹的新書,磁性的聲線下藏著吟吟淺笑:“你到底寫了什麽,讓神殿也發生了改變?”

池翊音微蹙眉頭:“什麽?”

黎司君隨意的朝前一指,道:“在你書寫的時候,黃金神殿乃至於這整個世界,都在慢慢發生改變——你沒有感受到大地在顫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