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2頁)

衛瓚的眉卻是皺了起來。

沈鳶猶豫了一下,才接著慢慢說:“那方子吃了三五天,眼見著越吃越差,家裏頭已為我準備發喪了,棺材板都準備好了。誰知卻讓我侍女按著書,胡亂幾針給紮了回來了。”

“只是從那兒往後,身子就垮了,上馬練武都不行,多動一陣子都冒虛汗,逢著什麽小事都要病一場。”

“這兩年讓太醫輪著瞧過,藥吃了許多,慢慢養著,雖不常病了,卻還是虛弱。”

沈鳶越說越簡略,甚至有幾分赧然。

衛瓚卻心裏頭堵了一塊大石頭似的惱火。

心想,怪道侯夫人當初去江南見了沈鳶一眼,便怒不可遏,非要舟車勞頓將沈鳶帶回侯府來。

如今想來,沈鳶在父母離世後,竟是過得不好的。只是顧忌著沈鳶的面子,不好跟衛瓚這個家裏的小霸王細講。

且不說家裏頭好端端的,怎能突然冒出一只毒蛇來。

只說若是在侯府,沈鳶多打幾個噴嚏,侯夫人都要緊張的跟什麽似的,大夫就得請到松風院,好吃好喝地候著,診了脈知道沒事了,才能松口氣。若真是病了,那宮裏頭禦醫都得請過來輪一圈,藥材鋪都差不多要搬到家裏來了。

在沈家,卻是蛇毒入骨,才有人發現,匆忙忙請了個大夫來,病了三五天,人還沒合上眼睛,就急著就買棺材發喪。

最後還是知雪學著書,幾針給紮了回來。

對一個人用心沒用心,實在是一眼就能瞧出來的事情。

要是沈鳶身邊兒沒知雪這麽個小丫頭,那只怕沈家夫婦唯一的小公子,真就這麽一副棺材板拉出去埋了。

卻是越想越積火。

那小病秧子卻是垂著眸笑了笑,嘴唇動了動,說:“大夫,我這病還能治麽?”

林大夫將手中的方子看了好一陣,終究是搖了搖頭:“蛇毒入骨,又是久病成疾,根基已毀了大半。我見你眼下吃的方子,已是很好的了,我至多再添減幾味藥,不過是錦上添花。”

“若要根治的方子,卻是我也開不出了。”

沈鳶便微微一怔。

睫毛垂了下來。

像是淋了水的沮喪小動物一樣。

衛瓚的心也跟著沉了,沒說出話來。

卻是那隨風半晌輕輕抱怨了一聲,說:“我找您的時候,您還說自己醫術高超呢。”

林大夫嘆了口氣:“醫者醫病,不能醫命,總有力不能及的時候。”

想了想,又說:“若是我那兄長還活著,興許還能有法子。”

沈鳶擡眼看了看他。

卻是林大夫搖了搖頭道:“只可惜,早些年戰亂中流散了,如今人是不是還活著,我都不大曉得。”

“你若問他在哪兒,我也說不上來。”

沈鳶便又低下頭去了。

林大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拉過一張紙,一字一字地寫,寫過了,交予他。

半晌,聽見那小病秧子說了一聲:“多謝先生,改日再來拜訪。”

林大夫也見多了這樣不甘心的病人,點了點頭,嘆息說:“若有什麽事,只管再來問我。”

一步一步往外走的時候,衛瓚給隨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問那大夫兄長的信息。

沈鳶出門時的步伐很輕很慢,出了大夫的門,走到巷口時,背倚著墻,靜靜站了一會兒。

衛瓚陪他在那站了一會兒。

天色將將擦黑,一盞一盞巧燈亮起來。

幾節台階下,就是繁華的街口,漂亮的香囊針線掛滿了攤子,尚且年幼的小姑娘,眉宇間不知煩憂,手牽著手從街巷跑過去。

沈鳶的影子,在一節一節的台階上。

被拉得坎坷而漫長。

衛瓚輕輕捉著沈鳶的袖角,隔了一會兒,又握住他的手。

沈鳶卻淡淡說:“剛剛忘了,你背後的傷,要不要讓大夫瞧瞧?”

衛瓚心裏頭不知道讓誰擰了一把似的。

他想,這小病秧子就是想讓他難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