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老人摘下帽子, 衛孟喜再看,就更像了。

事情已經過了一年多,但她記性好, 況且像這樣精神挺拔的老者, 就是想忘記也很難。

“老先生您現在恢復得怎麽樣?”

他什麽都沒說,她已經知道問這句話。

老人更加肯定自己沒找錯人, 笑著點頭,“很好,謝謝你。”

“我們一直想找機會當面感謝你,但我家裏人去年將我直接轉院到京市, 等出院的時候, 粵東省老家又有急事,他們先把我送回老家,等再想要去登門感謝的時候, 那張紙條找不到了。”

“實在是抱歉。”

其實,王家人不僅回過金水市兩次, 在他描述的暈倒的地點和醫院來回問過很多次都都沒找到這麽個小恩人。

他當時人雖然是昏迷的, 但還有一絲神志, 隱約聽見有個年輕女同志的聲音鼓勵他, 讓他一定要堅持住馬上就到醫院了, 還一面掐人中一面細細碎碎的說些奇怪的話。

人在所有感官都消失, 只剩聽覺的時候, 會特別靈敏, 時間會過得特別慢,所以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還能原模原樣復述出來。

當然, 衛孟喜當時沒放心上, 只不過是幫一把的舉手之勞,事後沒找到老人也就放下了。

“也幸好,只是輕微的中風。”老人淡淡的復述當時的情況,他被搶救及時,命是保住了,但關鍵是金水市的康復條件很一般,兒女不允許再將他一個人留在醫院,所以等病情稍微穩定後就用專機給轉到京市醫院,在老幹部康復病房裏待了一個多月。

王明朝老人下意識動了動自己左邊的胳膊,要是當時沒被這年輕同志救下,他現在即使命保住,也不可能恢復如常。

他的老戰友裏中風的也不少,好了以後還是半身不遂,他要強了一輩子,好腳好手這麽多年,決不能忍受人生暮年卻變成一個行動不便的“累贅”。

而她中途的處理也不算錯,主要是去得很及時,腦出血量不算多,只留下很輕微的偏癱後遺症,通過一年的康復治療和訓練,幾乎沒人能看出來。

這不僅救了他的命,還保住了他的尊嚴啊。

本以為這個大恩人就要這樣一輩子都找不到了,幸好回老家的火車上,他又聽見了那把聲音,但人太年輕,他有點不敢認,一直到下車前,想要上去問一問,結果一直沒看到這倆女同志,估摸著是早早的下車了。

說實在的,他知道車廂和座位號,想要找到這兩名女同志很簡單,但他並不想動用關系,萬一不是呢?興師動眾也不好,現在文件精神就是要求他們這批老幹部不能動用特權,要保持老革命的光榮傳統,他也不想給子孫後代惹麻煩。

但幸好,他聽見她們聊天,說在羊城只待三天就要回書城,於是他就提前買好火車票,在進站口等著。果真還遇上了,這就是他人為制造的“偶遇”吧。

“正式介紹一下,我叫王明朝。”老者伸出手,衛孟喜趕緊握上,“您好,我叫衛孟喜。”

她猶豫過,叫他“同志”的話有點不尊重長者,但叫“叔叔”又怕讓人覺著自己上趕著攀親,畢竟這老者渾身的氣勢就不像普通人。

“你就叫我王叔叔吧,我今年七十二了。”

衛孟喜一詫,“可真看不出來,您這身子骨真是硬朗。”

王明朝爽朗一笑,“真是不服老不行了,自從去年中風後,家裏人擔驚受怕,這不許吃那不許碰的,生活都無滋無味了。”

在其他人身上,偏癱想要恢復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堅強的意志力和決心,讓他做到了。

衛孟喜不知道中途的艱辛,只是順著話題跟他聊起來。

據他回憶,當時他是在參觀完一個紅色博物館後,走在路上感覺頭昏腦漲,他是過過雪山草地的人,壓根不把那點暑熱放心上,誰知沒兩步就暈倒了。

那個點兒正是最熱的時候,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要不是衛孟喜剛好從黃大娘家寄存推車出來,在那麽高溫的石板路上不知要躺多久……就是不死於腦出血,也會被曬死。

現在的衛孟喜不會知道,自己一個善意之舉,挽救了一條人命,更不會知道給她帶來了什麽。

她只是順著老者的話想了想,那胡同不遠處確實有一家博物館。聽說以前是某位大領導年輕時戰鬥過的地方,後來大領導去了京市,那基地就被金水市革委會保護起來,建成了紅色博物館,以後也會成為全國很有名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他們在下面過道上的座位上坐著聊天,韋向南就在床上閉目養神,她這人不喜歡摻和別人的事,更何況是這老者,她看著不簡單。

王明朝只是簡單的介紹,說他曾經是一名老紅軍,以前在首都工作,家有一兒一女,兒子在石蘭省政府工作,閨女則是在粵東省,他退休後大部分時間在書城市和金水市養老,因為以前年輕時候曾在這邊工作過,有感情,也喜歡這邊的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