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深夜。

封鎖京城的將領遠遠看見一隊人馬飛馳而至。

他剛想大喝攔下, 就聽見為首的人舉著一塊令牌:“陛下回京!開城門!”

那將領嚇得一個激靈,頓時什麽瞌睡都沒了,忙叫人打開了城門。那隊人馬停都未停片刻, 最中間的那匹馬上坐了兩個人。

一個臉色陰沉的藍衣男子,一個被攏在大氅裏,看不清臉的人。

而他們旁邊的那匹馬……

將領揉揉眼, 一聲娘哎脫口而出。

被小侯爺拎住的那身明黃,可不就是他曾遠遠見過一面的年輕的陛下?!

京城剛經歷一場血洗,街道上都是揮之不去的血腥氣,人人自危, 感嘆天子雷厲風行, 手腕狠絕——

這是又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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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府。

淅瀝的秋雨並未停歇。

地面匯聚的小水潭映著王府裏一盞盞亮起的燈,被匆匆的腳步踩碎又重組, 混著夜裏的寒涼, 像一場破碎而迷離的夢。

“備水!”

“把我馬背上的藥材包拿過來!”

府中一直未睡的小廝快速動了起來, 對比起來不知如何是好的厲寧封和應璟決,他們甚至稱得上一句井然有序。

顯然這種急救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天南因為受傷,落後一步被葉明沁扶著進來,他目送自家主子被風恪先生送進了他自己的那一間房, 他虛弱的低咳了幾聲, 望向了明燭。

葉明沁問道:“義兄情況如何?”

“風先生沒說,”明燭道,她看著天南, “你傷得很重, 我先送你去休息。”

“不, ”天南搖頭, 撐著站在風恪的房間外, “是我沒用,才叫主子再動了內力,如果我的實力再強一些,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個局面。”

“我就在這裏等主子醒。”

他固執,明燭也不好強行勸阻。

如果這事換了她,她會比天南更難受。

連慎微仍舊被丟在了浴桶裏,後背裸露,伏在邊緣,

風恪一邊把噬髓蠱準備好,一邊從自己在域外帶回來的藥包裏拿出來幾顆幹癟的、血紅的草碾成了粉末。

“明燭,按住你主子。”

風恪擡起頭,天南受傷了,小皇帝一副站都快站不起來的樣子,他看了一圈,目光快速在厲寧封身上鎖定,“你來。”

厲寧封不敢耽誤,三兩步過來:“我做什麽?”

風恪一邊說一邊把連慎微的手從水裏撈出來:“按住他的手臂。”

手臂暴露在空氣裏的那瞬間,上面的一道道猙獰的傷痕再也掩飾不住,非常具有沖擊性,厲寧封呼吸屏住,一時之間,他竟沒找到一塊好些的皮膚。

他快速調整好狀態,緊緊按住。

噬髓蠱入體的時候,連慎微一如預料沒有任何反應,風恪把紅色的草藥粉末撒了進去。

浴桶中的水眨眼變得猩紅。

原本只停留在背部的緋色噬髓蠱的根,變成了奇異的淺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遍布了全身。

宛如某種神秘的圖騰。

青年逐漸開始掙紮起來。

即便是沒有意識,但身體殘余的知覺還是對遠超閾值的痛感產生了本能反應。四肢皮膚的表層開始出現血色,一點點往外滲血。

應璟決看著那血,半晌,垂在兩側手慢慢收緊。

他如今的心情才是最亂的。

早在記憶恢復的那瞬間,他就不知道怎麽面對連慎微了。他甚至根本不清楚為什麽事情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浮渡山莊的那一晚,與皇室有關嗎?為什麽莫達會說魏書規是小舅舅仇人的兒子?

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他為什麽會突然失憶,小舅舅又為什麽會消失三年後,成了大盛朝的官員,他的老師,甚至最後的攝政王?

可他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很多事情都沒想清楚,就要看著他世上唯一僅剩的親人,看他長大的小舅舅,在生死的邊緣線上痛苦掙紮。

他就只能這樣在邊上看著,一點忙都幫不上。

世人遇到事情都習慣去求神拜佛,不會求天子。

因為天子也會求神佛庇佑。

甚至有時候天子才是世上最無用之人。

等掙紮漸弱,黏膩的血不可避免的浸染了厲寧封的指縫,他壓著的那條手臂上的傷疤,一眼看去更為可怖。

厲寧封看了片刻,別開了眼。

風恪冷笑一聲,刻薄道:“怎麽,他用匕首在胳膊上放血給你治療的時候,你用的倒是自在,現在嫌棄他胳膊上的疤了?”

厲寧封僵在當場。

他腦中閃過自己曾經在治療的時候,用過的一罐罐血。

治療時鉆進鼻尖的味道,似乎又和現在空氣裏繚繞的藥味和血腥氣重合,厲寧封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掌心裏疤痕凹凸不平的觸感好像都變成了那曾在上面劃過的刀,厲寧封聽見自己問:“……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