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是極其短暫, 又仿佛極度漫長的,兩秒鐘。

短暫到只是一眨眼,卻又漫長到, 親歷了一場生死。

聞冬再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就直直撞入了季凜的眸底。

季凜向來淺淡的眼眸,此時此刻,亮得驚人, 就像是某種極端兇猛的巨獸,意外捕獲極品獵物時候,而根本克制不住, 眼底泛起的金光。

那光真的過分明亮了,亮到讓周遭的一切, 都黯然失色,亮到聞冬為此目眩神迷, 難以自拔。

又過了兩秒鐘, 聞冬才漸漸感覺到自己靈神歸位。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呼吸過分緊促而滾燙, 胸腔內的心臟跳動,更是異常活躍而劇烈。

同時, 他也感覺得到,季凜的,同樣不遑多讓。

他們剛剛才一同經歷了一場過分短暫卻也過分漫長的, 瀕死極限, 此時, 他們滾燙的呼吸糾纏在一處, 劇烈的心跳, 亦契合在了同一個頻度。

就像這世界上, 在這一刻,只剩下了他們。

只有他們。

又是片刻之後,聞冬的神智才終於回歸。

他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和季凜現在的姿勢,好像很奇怪…

季凜倒還算好,只是半坐在地上,而至於他…

他則是整個人,都撲在了季凜身上!

極罕見地尷尬了一瞬,聞冬飛快站了起來。

之前的過度沖力所帶來的肌肉酸痛,讓聞冬略微踉蹌一下才站穩,他緩緩擡了下手臂,才發現自己的手指,依然在不受控般輕微顫動。

聞冬清楚知道,這並不是源於極度的恐懼,而是源於,極度的興奮。

從七樓廊道上,跳下去的那一刹那,只有聞冬自己知道,那湧上頭腦的,能夠讓靈魂都為之顫栗的感覺,名為興奮。

還是極其強烈的,根本無法克制的,興奮。

而也是直到這一刻,聞冬才意識到,他們真的運氣絕佳,並沒有直直墜落地面,反而托這幢擁有奇怪造型的宿舍樓的福,他們掉落在了,三樓中間,一個凸出來的小平台上。

剛剛那極其短暫的兩秒鐘裏的記憶,漸漸回攏,聞冬隱約記起,其實他跳下去的同一瞬間,就被季凜牢牢攬入了懷裏。

而在下落的過程中,季凜好像還靠單邊手臂,在某一樓層的某個圍欄,亦或什麽東西上,短暫借了一下力,做了一個緩沖。

想到這,聞冬立刻垂眼去看季凜。

可季凜卻依然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坐在地上,難得沒有在意這個姿勢,並不夠體面優雅。

他的目光也依然直直落在聞冬身上,一瞬不瞬。

好像眼裏,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物。

那目光真的太直白,也太熱切了。

饒是早已習慣被人注視的聞冬,也不太能經受得住。

他下意識舔了舔唇,伸手在季凜面前晃了一下,輕聲開口:“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季凜長而濃密的睫毛輕微一掀,片刻後,他沒有回答聞冬的問題,而是突兀開口:“抱歉,小聞先生,我可否暫時問你索要回來,我之前送你的鎖鏈?”

完全沒想到,季凜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提出這樣一個古怪請求,聞冬愣了愣,雖不知道季凜是要做什麽,但還是下意識點了頭,伸手解開了自己手腕上的鎖鏈,取下來,遞還給了季凜。

季凜唇角微勾了一下,溫和有禮得一如往常,“多謝,下次,我再送你一條新的。”

邊說,他邊擡起一邊手臂,去接聞冬遞過來的鎖鏈。

聞冬這才看到,季凜受傷了。

季凜這只手臂的內側,不知是不是在剛剛下落過程中,借力的時候,剮蹭到了哪裏,襯衣布料早已被劃爛,露出了內裏,一道目測足有10cm長的傷口!

並且,劃得還不只在表面,聞冬能夠清晰看到皮肉綻開,鮮血從新鮮的傷口內汩汩湧出,在季凜純白色的襯衣上,綻開一朵朵血色的花。

隨著季凜舉起手臂的動作,流出的鮮血,就順著他的手臂線條蜿蜒而下,滴落在水泥地上,也滴落在他的黑色長褲上。

可再看季凜本人,他卻像是根本沒發現自己的傷口,也根本不知疼痛一般,連眉毛都沒有蹙一下。

從聞冬手中接過了鎖鏈,季凜就垂下頭,將那尚存聞冬體溫的金屬鎖鏈,覆在了自己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腕上,之後,舉著這只還在不停往下流血的手臂,慢條斯理地,開始一圈圈纏繞鎖鏈。

那其實是幅近乎怪異的畫面,就像是一頭受傷了的兇獸,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卻只是執意要為自己套上枷鎖。

這種怪異,與季凜從始至終,散發出的,溫柔幹凈的草木香氣,形成了鮮明對比。

甚至,聞冬回想起,就連之前,季凜整個人懸於七樓的高空之時,聞冬也沒有在他身上,聞到任何不同於草木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