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樓頂天台的風很大。

這並不算長的半年間, 陸夢婷來過這裏無數次。

不過,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深夜。

每一個煎熬而難以入眠的夜裏, 陸夢婷都會偷偷從宿舍裏溜出來,爬上樓頂的天台。

什麽也不做,只是吹風。

夜裏的風總是很冷,尤其是冬天的夜裏, 但陸夢婷卻自虐而又執拗一般覺得,這樣的冷風,能夠吹走她身體上的一部分肮臟。

明明去年九月, 她剛剛進入雅深音樂學院的時候,一切都還是完全不一樣的。

那時候的她, 每天都活在欣喜中,因為能夠考取雅深音樂學院的研究生, 一直是她夢寐以求的, 她以為一切都站在一個嶄新的起點上——

在熱愛的學校,學熱愛的專業, 一心為沖一個專業大獎而準備論文,閑暇時候可能會談一場校園戀愛, 或者只是和好姐妹們一起吃喝彈琴…

對了,她還有個看起來很有精英氣質,年輕有為的導師, 名叫錢書。

雖然其實, 她心裏更喜歡錢老師隔壁的那位沈老師, 沈老師更帥, 性格更開朗, 很愛笑, 從不端老師的架子,還天賦斐然,彈出來的每一首曲子,都是那麽充滿技巧,卻又飽含感情。

陸夢婷還曾經看見過他和他名下的學生們相處,學生們會滿臉笑意地,叫他「沈哥」,更有大膽的男生,會幹脆同他像好兄弟般勾肩搭背,那真可謂是一種亦師亦友的關系。

陸夢婷覺得很羨慕,但同時也知足,因為錢老師也已經很好了。

畢竟有句老話說得好,知足常樂。

只是,那時候的陸夢婷還完全不知道,錢書根本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禽獸!

錢書最開始表露出不對的時候,其實還打著喜歡上她,追求她的名義,會請她吃飯,送她小禮物,在她準備那篇沖專業大獎的論文時候,也給予了一定理論上的指導。

但陸夢婷只把錢書當老師,所以明確拒絕了他。

那時的陸夢婷,還天真以為,到這裏,一切就可以按下暫停鍵,他們依然是普通的師生關系。

然而,在被拒絕後不久,錢書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卸下了平日裏精英般的偽裝,露出了近乎地痞無賴的一面——

他會頻繁叫陸夢婷單獨去他的琴房,如果陸夢婷不去,確實有課的時候倒還算好,如果是躲在宿舍裏,錢書就會跑來她的宿舍樓下堵她!

學校裏,老師叫自己熟悉的學生單獨去幫忙之類的,其實是件非常尋常的事情,尤其是沈老師的學生,都不需要沈老師叫,他名下的學生都天天自發往他琴房跑,而像陸夢婷這樣,躲著自己直系導師的,那確實是少之甚少,陸夢婷怕被其他同學看出不對,只好隨叫隨到。

最開始時候,錢書倒還算收斂,最多就是在陸夢婷彈琴的時候,會攬一下她的腰,摸一下她的手。

陸夢婷心裏惡心不已,卻只能艱難忍耐。

可漸漸的,錢書竟越來越變本加厲!

直到一個晚上,在琴房裏,錢書竟然粗暴撕扯開了陸夢婷的衣服,要強迫她做那種事情,陸夢婷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她奮力推開了錢書,冒著和自己導師鬧翻,很可能會影響學業,同時很可能被全校同學當作話柄的風險,也毅然要離開錢書的琴房。

然而,陸夢婷沒想到的是,錢書這個禽獸,竟還能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那個時候,距離那項專業大賽,已經只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陸夢婷苦心準備良久的論文,也終於進入尾聲。

那大概是她那段時間,唯一的希望與期盼。

然而…

然而至今,陸夢婷耳邊,都依然能回想起,錢書猶如惡魔一般的聲音!

錢書在她身後,環住了她的腰,貼在她耳邊,嗓音陰冷如毒蛇:“夢婷,想跑是嗎?可以跑,只是,你前腳跑出這個門,後腳,你的那篇論文,就再也不會署你的名了,這樣的話,我可愛的小夢婷,你還想跑嗎?”

當時聽到錢書的話,所感受到的徹骨冰寒與毛骨悚然,對陸夢婷而言,至今都依然清晰如昨,仿佛深深為她打下了再也洗脫不掉的烙印。

陸夢婷下意識又攥緊了拳,離天台的邊緣,又更近了一步。

其實那還不是最絕望的,在那天之後,陸夢婷就已經為了保住自己的心血——那篇沖獎的論文,而不得不完全,販賣了自己的靈魂與身體。

陸夢婷想,就這樣算了,就這樣像個行屍走肉一樣活下去,只要錢書不再阻攔她的學業,只要堅持到畢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是…但是直到前天!

前天,如果她沒有為了心中那殘存的可憐的希翼,輕易聽取,那張匿名紙條上的蠱惑…

那麽,沈老師,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是她,都是她的錯!

是她早已如一灘爛泥,卻還妄想獲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