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家家酒

“ 天幹物燥, 小心火燭。”

“鐺——”

月上柳梢,打更人拿著更鑼、口中哈出白氣哆哆嗦嗦的地穿梭在巷道中,初冬的薄霧縈縈裊裊地籠罩著整個上郡城上。

扶蘇臨窗而坐, 案邊點了一盞燈,靜靜地看著手中的折子。

“公子。”陶竹將一個盞子放在扶蘇手邊, “喝盞梨湯吧。”

扶蘇頷首,沒有說話。

陶竹接著勸道:“瞧著樣子, 今晚陶哥兒是不會來了, 公子要不然先歇下?明兒一大早還要去城外軍營呢! ”

扶蘇慢悠悠地翻了翻折子, 道:“他一定會來。”

陶竹沒吭聲, 心裏默默地吐槽,今兒下午還同孔明先生說管不著陶哥兒的事, 晚上就這麽巴巴地坐著等。

自古都是□□之人等著王孫公子臨幸, 他們家公子這般,倒像是等著被臨幸的那個。

這時,小桃子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但沒說話也沒行禮。

只是站在屏風邊上, 靜靜地看著坐在窗邊的扶蘇。

月色溶溶,籠在窗前人的身上,宛若玉山映月, 脫俗出塵。

扶蘇出聲對陶竹道:“你去吩咐廚房燙盅酒來, 他忙了一整日, 吃盅熱酒睡得更好些。”

聞言,陶竹像是想到了什麽, 挑了挑眉, 但最終沒多說什麽, 只是拱手行了個禮。

他剛轉過身, 就看見站在屏風邊一言不發的小桃子。

“哎呦!”陶竹嚇了一跳,他上前低聲道,“你不上前伺候站在這裏作甚?出了宮就不懂規矩了?宮裏來的公公們可還沒走呢?回頭有你苦頭吃!”

小桃子回過神道:“趙公公吩咐我有事兒,我剛從外頭回來。”

陶竹責備又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將他拉到書房外頭來,低聲道:“公子就是對你太寬了,你是公子身邊的人,趙公公煩你有事,你也得向我說明才是,如何就私自去了?”

“下次不會了。”小桃子有些不耐煩。

陶竹嘆了口氣:“公子就是對你們太寬了。”

說著,他將手中的托盤遞給面前的人:“去,叫小廚房燙一盅酒備下。”

“這麽晚了,公子還要吃酒?”

“給阮先生備下的。”

小桃子撇了撇嘴:“阮先生不是阮家的小郎君嗎?阮家那樣大的家業,還在上郡著偏遠之地買不起一幢宅子?他怎麽往咱們府上跑?”

“少廢話,公子吩咐的事情豈容你我置喙?當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陶竹責備道。

小桃子沒再說什麽,接過陶竹手中的托盤,身邊跟了個提著燈的小太監,朝著廚房走去。

此時,他滿腦子都是今日趙公公對他說的話。

他端著托盤的手,又忍不住用力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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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郡的初冬比京城要冷得多,子時一過,院內草木便附上了一層在薄薄地白霜。

阮陶氣喘籲籲地從窗外翻進屋內,咕嚕一滾,滾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

“慢點兒。”扶蘇輕聲道。

阮陶順勢往身後一靠,微微喘著氣,輕笑了一聲:“我曉得你會接住我。”

扶蘇將人攔腰抱起來,放在案幾上,微微仰頭打量著面前的人。

因夜深露重,阮陶身上有些濕濕的,想來是跑得急,發髻也有些松了,幾縷發絲垂下,貼在頰邊,平添了幾分風流。

“你猜猜我去毛宜的丹房裏找到了什麽?”阮陶焦急又有些興奮的說道。

“什麽?”扶蘇不緊不慢地將他的垂下的頭發撈到耳後。

“鳳凰。”

“嗯?”

“鳳凰!!”阮陶激動地說道。

而扶蘇卻好似絲毫不好奇,也不著急,只是垂眸輕笑地看著他。

“先別急。”扶蘇垂眸沒有順著阮陶的話繼續問下去,反而將他的手包裹在手心裏,道,“瞧你手心涼絲絲的,定是同子美一塊兒猴在馬上吹了一路的風,先吃盅熱酒再說。”

阮陶愣了一秒,失笑道:“我跟你說正事,你拿我當小孩子呢?”

“尚未及冠,可不就是小孩子?”扶蘇理所應當道。

阮陶一時語噎,若非周遭人提醒,他時常忘記自己的如今尚且“年幼”。

扶蘇召人將方才吩咐下去的熱的酒給端上來,一個小宮娥不知從什麽地兒冒出來的,飄飄乎乎的來了,又飄飄乎乎的去。

阮陶坐在案上,手摟著面前人的脖子,好奇的問道:“我一直想知道照顧你的人究竟有幾個?”

扶蘇道:“單這間院子,大概三十多個吧,怎麽?”

“三十……”阮陶道,“他們平日裏是藏在何處?我感覺就見過陶竹、原松幾個。”

“你我都不喜人多,自然是在你我看不見的地方。”扶蘇答道。

“那……在國師身邊伺候的有幾個?”阮陶正色道。

月色之下,兩人對視,扶蘇長睫輕顫,輕笑道:“雖說國師修行喜靜,但畢竟千裏迢迢至上郡來,一應起居飲食難免不習慣,所以身邊伺候的人雖然不多,但十多個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