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不是了

太守府上。

院內各處被水灑掃洗凈、丫頭仆婦們各自端著東西來來往往穿梭在院子內, 腳步匆匆卻不連咳嗽都不敢咳嗽一聲。

一盆一盆的清水被送進主院內,又換成一盆盆黑漆漆的帶著腥臭的血水出來。

隱隱能聽見屋子裏傳來的哀怨隱忍的低吼。

屋內正中間設一案,案上設了一個香爐, 裏頭正一炷香燃的正好但卻無煙,案中間擺了一個精致的鐘馗像。

鐘馗身著大紅衣袍、怒目直視著前方令惡鬼膽寒。

房中間至梁上垂下一張簾子那麽大的黃符, 黃紙上用朱砂細細密密的畫出了符篆的走向,如紅色的蛇爬滿了整張黃紙。

黃符中間捆著一人, 是被綁住後由房梁垂下來的。

那人身長不過五寸, 整個人皮膚呈黑紫色, 青黑的血管分布在皮膚表面, 看上去像是一尊青黑的、燒滿了裂紋的瓷器。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武太守。

此時, 伴隨著阮陶手裏搖動招魂玲、口中念叨著靈咒, 武太守的神情也越發痛苦,伴隨著他的低吼,淅淅瀝瀝的黑血從他身下流出, 滴進了他身下的銅盆之中。

不一會兒又是滿滿的一盆。

看著黑色的血滴進血盆之中落下的漣漪, 阮陶本能似的念動著靈咒腦海中全是那日的場景。

這些天他總是晃晃惚惚的,腦子裏全是漫天火燒似的晚霞與一改平日裏的溫潤,笑得像條毒蛇似的那人。

“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阮陶。”

“若是你想聽真話, 你就逃不了了, 我就不會放過你了。”

滴答——

“我若是告訴你, 其實在蠱障中我也是有意識的。其實你看到的那些,是我故意給你看的, 你會厭惡我嗎?”

滴答——

“我若告訴你, 我不是不信鬼神, 我其實從小就能看見那些不幹凈的東西呢?”

噠——黑色的血淅淅瀝瀝的滴落, 伴隨著武太守隱忍的咆哮,整個屋子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

“你確定還要問下去嗎?我再給你最後一次選擇,阮陶。”那人靠近他,伸手輕撫住了他的臉頰,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低聲沉吟。

那聲音仿佛是在威脅他、又仿佛是在誘騙。

“你果然聰明極了!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又虛偽的人,占盡了天下的名和利。”

“討厭我嗎?阮陶開始討厭我了嗎?”

盆中的黑血已經裝滿了,站在一旁充作“助手”的王莽與杜子美配合著上前將裝滿了黑血的盆換了。

“叮!”

阮陶手腕一轉,招魂玲的聲音停了下來。

吱呀一聲,屋門開了一條縫,杜子美將盆子遞給守在門口的仆婦,又接了過了一個裝著熱水的盆。

而後他關上門,將盆子放在了武太守的身下。

看著被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的武太守,阮陶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了一顆糖塞在了對方嘴裏,道:“堅持一會兒,這才剛到一半呢。”

武太守虛弱的沖著他笑了笑,此時的他已經被血和汗浸透了:“阮先生,您說我還能活嗎?”

武太守滿頭是汗,阮陶也沒好到哪裏去,看上去他只是在一旁搖鈴鐺,只是背後要撐住實在是不容易。

況且,他如今還不到弱冠之年,已凡人之身硬剔妖祟實在是不容易。

好在……

阮陶微微有些喘:“有我在你死不了。”

說著,他放下了招魂玲,轉身抽出了背後的桃木劍。

劍一揮、腳下的步子剛跨出去,腰間便扯著有些疼了。

那人的聲音再次回蕩在了阮陶腦海中:

“公子蘭會折在我的手上,但他並不是折在我手上的第一個兄弟。”

“我當然疼愛他們,若他們不會安安分分、不違秦律。”

“我父皇從小就告訴我,我是為大秦而生的。大秦百姓需要怎樣的一位長公子,我就得長成什麽樣。”

“我們來猜猜彼此在想什麽?我猜你現在後悔了,後悔同我這麽一個陰冷自私、惡貫滿盈的人交好。”

“沒有嗎?真的沒有嗎?”

“阮陶,我是個壞人。”

鋥——!

桃木劍朝著武太守刺去,在他的額前堪堪停下,木劍的劍身發出了金屬的劍鳴。

一滴汗從阮陶頰便滑落。

僅僅是幾個看似十分簡單的動作,已經讓他開始大喘氣了。

原因無他,武太守身上的東西在抵抗。

劍尖離武太守的眉心只差毫厘,卻無論如何也刺不進去。

此時武太守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瞳仁,白慘慘的眼白上布滿了青黑的血絲,直直得瞪著阮陶,整個眼球像是要爆出來了似的。

這樣一張臉,足夠將人嚇暈過去。

不過,杜子美與王莽在蠱障中呆了那麽久,長了毛半腐爛的僵屍都見過,武太守這模樣他們見了自然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比起武太守可怕的模樣,杜子美更關心對方流血不止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