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天命之子

黃沙落日, 駝鈴聲響。

阮陶坐在馬車中看窗外大漠孤煙的景象,聽著子貢絮叨著回京後的事宜與安排像個操心的老媽子似的。

阮籍則沒有太多的言語,只是默默喝茶, 嵇康則雅興抱著琴輕撫琴弦。

只是古琴向來以雅著稱,而嵇康的琴音莫名的多出了肅殺之感, 在這大漠斜陽中更顯荒涼。

他們的馬車一共是五輛,三兩裝滿了箱籠細軟, 另外兩輛則方便他們起居坐臥。

車的內部鋪滿了錦緞、寬敞的座上靠著軟枕, 外頭車頂和車壁都由油皮紙細細封過了, 以抵風雨。

再說拉車的這幾匹馬, 都是標準的良駒菊青黃,因害怕他們幾人帶著這樣豪華的馬車在路上遇到草寇, 雖說嵇康阮籍並上子貢功夫都是一流的, 阮陶自己會些“異術”,必要是保命不成問題。

但因恐雙拳難敵四手,依舊顧了一對精良的鏢局人馬一路護送他們。

準備這些東西絕對不能是半日之功。

阮陶看著面前小幾上的八寶攢盒裏頭的栗子、榛子等果子, 心裏自然明白這些都是出自誰之手。

這人還真是考慮周全, 不知道的以為他不是躲難回去的,而是去上京遊玩的。

回家吧!回家吧,小陶子!

那人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 阮陶手裏一邊剝著栗子一邊看著外頭的落日, 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那一瞬間, 他非常想說:“咱們一塊走?”

可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不過是孩子話罷了,自己走得了那人又怎麽可能走得掉呢?

於是, 到了嘴邊的話變成了:“告訴我, 你身邊常備著糖栗子是為何?”

他靜靜的看著面前的人, 眼神甚至帶著一絲懇求, 或許這是他們這一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

因為他明白,不管是在哪個故事中,這個人最終都會死在這座城裏。

扶蘇神色未變,也沒有回答他的話,他臉上的笑容像是江南的月,清雅高潔:“上車吧,車上也給你備下了。”

秋風蕭瑟、秋葉枯黃,最後一只秋蟬還在掙紮著發出聲嘶力竭的嘶鳴。

然而這一切也只能是徒勞。

天道不憐,凜冬將至。

嵇康一曲終,車內只剩下了馬車軲轆碾在地上的聲音,靜默一片。

“叔夜兄彈得這是廣陵散嗎?”阮陶回頭問道。

嵇康點了點頭輕輕應了一聲。

阮陶輕笑道:“果然名不虛傳。”

“你心情不好。”嵇康道。

“這小子估計是緊張的。”子貢輕輕拍了拍阮陶的後腦勺,“這小子還從未進過京呢!這回進京又要見家中長輩自然緊張。”

阮籍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他斜斜的睨了一眼面前的阮陶:“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因為舍不得,至於是舍不得這個地方還是舍不得什麽人就難說了。”

方才在村口的情形他都看在眼裏,他與叔夜相好多年如何看不出阮陶與扶蘇之間的那點而曖昧不明的味道。

不過,看起來兩人應當是發乎情、止乎禮,並未逾距也未曾點明。

如此還好說,他這堂弟還年少,年少時期有那麽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戀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這小子也太大膽了些!

對方可是長公子!就算他二人坦明了心跡對方又能給他什麽?還不就只能是雪月風花夢一場罷了!

多年後,待長公子登上大秦龍位,阮陶在再蒙陰在朝中某個一官半職,二人太極殿上遙遙相望,君聖臣賢,運泰時康。

再回憶昔年風月之事,也不過是民間野史雜談罷。

索性長公子還是有分寸的,這小子要就是只好這一口,回京後多讓他見見京中的世家子弟,過個幾年這件事兒也就能忘了。

聽阮籍這麽一說,子貢心領神會。

其實這些日子他也都看在眼裏,這兩個月這人明明是再卓靈閣當差但是沒事兒就朝著趙府跑,說是去找子美玩兒的。

但每次去總會帶一些小玩意兒回來,一問都是巧遇了長公子對方送他的。

之前再趙府的席宴上孔明對他透露過長公子對阮陶有著那方面的意思,他只當是長公子不過就是圖阮陶顏色好。

龍陽之好在京城王公世家中實在算不得什麽,甚至乃是默認的風雅之事,各家公子屋裏多多少少都有兩個小廝、書童。

子貢不願讓阮陶成為扶蘇的佞臣,但他明白阮陶自己不是自甘墮落之人短短不會貪圖一時之歡,委身於他人之下。

他只當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夢的一樁事,現如今看來原來“襄王”早已是夢中之人了。

這究竟是什麽時候的事兒?這小子對長公子究竟是什麽時候起得心思?他竟然絲毫沒看出來。

“咱們這一路回去,要不然先去蜀中散散心,順便看看祭拜祭拜伯父伯母如何?”嵇康適時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