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艷面蠱

秦宮的夜冷而深。

上夜的宮人們將廊上照明的燈一一熄滅, 給園中的花鳥澆隨後一次水、喂最後一次糧食便開始提著燈籠四處巡邏。

扶蘇因自幼喪母便被始皇帝接到自己宮裏養著,他這處院子裏的燈熄了,遙遙望去始皇帝園中的燈還亮著。

扶蘇沐浴完, 散發坐在床邊看著那頭,嘆了口氣:“也不知父皇今夜又要忙到什麽時辰。”

今日是十五, 空中一輪皓月攜著漫天星鬥映在窗台,觀之壯觀而瑰麗。

屋中的燈已經熄得只剩兩盞了, 昏暗的燭光照著這個偌大的寢殿, 風從窗戶灌進來吹得幔帳紛飛。

阮陶端著一盞小燈, 看著坐在窗邊的扶蘇, 墨發玉顏,沖著他粲然一笑:“小陶子, 你過來。”

求您了, 別這麽叫我!

阮陶心裏翻了個白眼,不過依舊敬職敬業的上前,每走一步□□空蕩蕩的感覺都讓他十分不安。

無奈, 他現如今只有認下。

“蠱障”乃是以“層”為界, 眼前一明一暗算作一“層”,與地獄十八層有些相似。

具體一個怨靈的蠱障究竟可以有多少層,書上也沒說, 阮陶師父也不知道, 如此一來阮陶自然也不清楚。

但他清楚的事, 自己現在落入了最後一層“蠱障”——長公子扶蘇的“蠱”中。

所以眼前的秦宮並非真的秦宮,而是長公子扶蘇記憶中的秦宮, 因而這小半個月他在這裏遇到的這些宮人、官吏有些事有臉的、有些是只有平整整的一張面孔, 想來便是扶蘇記得樣貌的、以及不記得樣貌的人。

不過, 那一張白森森的面孔, 在這森森宮禁中看上去著實駭人。

現在讓阮陶頭疼的是,杜子美與王莽不見了下落,這半個月他將秦宮逛了個遍,愣是沒有找到他倆,阮陶估摸著他倆應該是同他走散了,不知落到了那一“層”去了。

雖說王莽乃天命之子有天道護身,但是“蠱障”內有多兇險他自己也沒底,就算那倆人有天道護身不至於身葬蠱中,可萬一要是落下個什麽殘疾該如何是好?

“蠱障”兇險,當務之急是先將扶蘇的這縷魂帶走,再想辦法與王莽、杜子美二人匯合,若是實在找不到他二人,找到“供蠱”也成,以“供蠱”祭了穴眼,他二人自然也能跟著走出這“蠱障”。

只是現如今麻煩就麻煩在扶蘇這蠱實在不好破。

要走出鬼娘子的“蠱障”須得找到鬼娘子的“供蠱”,那要走出公子扶蘇的蠱障亦然。

關鍵讓阮陶頭疼的是這小公子的“供蠱”到底是個啥玩意兒?!

這小半個月,他仗著自己如今是扶蘇的近侍,將扶蘇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挨個試了一遍,冠冕、佩環、錦衣、玉帶、玉雕、棋子……甚至連扶蘇的兜褲他都偷了一條出來,結果都不是!

問小公子他最喜歡什麽,他自己又說沒什麽喜歡的。

確實,他在扶蘇身邊呆了小半個月,對方喜歡什麽他確實沒怎麽看出來,但討厭的東西卻不少!

不說別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說吃飯這一樣。

飯菜太涼,不吃!太熱不吃;口味太淡不吃!太重不吃。

喝茶非要喝八分燙讓涼一涼再喝也不肯,喝急了燙著自己了,又嬌嬌氣氣的要玉石壓一壓,還要人哄著。

平時走個路也是慢慢吞吞的,阮陶稍微領著他走快兒就是不符合君子之儀。

他便開始懷疑小公子是不是沒有過尿急的時候。

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要點著燈睡,阮陶身為近侍得陪侍,長公子寢殿的外間的小榻上值夜班。

晚上睡覺這小公子也不老實,時不時要茶要水,經常不是冷了就是熱了。

這些其實也都還好,最讓阮陶受不了的便是小公子可怕到極致的潔癖!

但凡他要碰的東西,別人一概碰的得,但凡別人碰過的東西他不洗刷三次他是斷然不會碰的。

至於要沾口的茶具、碗筷等物,若還別人碰過了便是一個砸,敗家到極點。

阮陶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始皇帝究竟有沒有自己帶過自己兒子?

反正這若是他自己的兒子,早就當場掐死了!

這是生了個什麽倒黴玩意兒!

阮陶長嘆了一口氣,認命的向扶蘇走了過去:“公子有何吩咐?”

“陪我說說話。”十五歲的扶蘇估計剛過變聲期,聲音有些沙沙的,聽著人覺得耳朵癢癢的。

聞言,阮陶覺得很是不必要,大半夜的不睡覺瞎折騰啥呀!

“行啊!公子想聊什麽?”阮陶臉上堆著假笑。

扶蘇接過阮陶手中的燈,隨後放在自己身邊的小幾上:“就是睡不著,想你陪我說說話。”

阮陶瞬間蹙了蹙眉,他盯著扶蘇手邊的燈看了片刻,隨後若無其事的笑道:“好呀,您想聽我說什麽?只要公子想聽的,我都會說給公子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