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蠱障

紙童子駕馬車一路從城東一路駛到了玉泗街子貢的小院外。

下車後看著面前精致玲瓏的小院子, 阮籍道:“我從來上郡就想問了,子貢先生如今經商家財萬貫,本以為貴府不說比肩王公行宮, 也該是別有雅致,不能想居然這般樸素。”

“這前頭是我手底下的一家當鋪, 我很喜歡這個鋪子,所以自然也很喜歡這個院子。”子貢道。

他上前扣響了院門, 院內的小夥計聞聲開了門, 將四人迎了進去。

“是嗎?”阮籍笑了笑, “從京城到上郡, 從大秦到西域,子貢先生的鋪子少說也得有上萬間。不說酒樓賭場、青樓銀莊, 就說糧鋪、油鋪、鹽鋪、脂粉首飾鋪, 子貢先生手下有這麽些鋪子,怎麽單單就喜歡這間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當鋪呢?”

子貢臉上的笑意深了些:“平平無奇?這一點嗣宗你可就錯了。”

“哦?”阮籍偏頭看向他,來了興致。

“當鋪是乃是收當各種金石衣帛的, 而來當鋪的都是些什麽人?自然是手中缺銀子、為了二兩碎銀在老天爺面前沒了門路的人。”子貢道, “上郡地處大秦邊疆,乃是囚犯流放的必經之地,咱們不少熟人都會走上這條路, 你知道對於朝中大多數人來說, 流放簡直比殺頭還折磨。”

“那些人雖說是抄家滅族, 但身上多多少少也會偷偷留一兩樣東西,不是為了家族而是為了自己, 或許是覺得只要東西在, 自己就依舊是當初那個錦衣玉帶的自己似的。”

“但人總有認清現實的那一日, 長城搬磚日夜風吹雨淋, 穿麻衣、食糙粟,尊嚴總有被磨盡之時,這個時候的就會將那偷藏起來準備與自己一同入土的愛物拿到當鋪。”

說道這,子貢停了下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幾人沉默了一會,隨後阮籍笑道:“哈!是看著他人從歇斯底裏到麻木不仁很有成就感是嗎?”

說著,他聲音瞬間略微低了下來:“子貢先生……這可不是什麽君子所為。”

子貢笑道:“我記得你我君子之道不同。怎麽?嗣宗這是準備拜入我師門下了?”

阮籍但笑不語。

人精!從前他便知道子貢是個人精,只是那時候這人年紀輕,火氣容易上來,如今在這邊塞之城經了幾年商,似乎比之前沉穩了不少。

他與自己堂弟的交情這幾日自己也聽了個七七八八,不過他依舊覺得太扯、太巧!

巧得就像是一部書!

得!就算是他這堂弟對其有救命之恩,不過他這般掏心掏肺的照顧當真僅僅是因為那一次巧合的救命之恩?

思及此處,阮籍看了一旁正在打哈欠的軟陶一眼,隨後默默的嘆了口氣,他這堂弟的本事他今日也是見識到了,對付妖精他定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是與這樣的人精打交道這孩子還是欠缺了些。

別到時候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對於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堂弟,阮籍起初十分不敢興趣,後來聽聞對方是京中盛傳的“觀音”這才帶著叔夜屁顛屁顛的跑來上郡,其實也就是為了看個熱鬧。

但或許是應了那句俗語“見面三分情”,雖說不過是剛剛才見,但阮籍心裏還就當真認了阮陶這個堂弟,故而現在對其身邊的人和事都上心了不少。

子貢笑著,心裏白眼已經翻上天了!

他向來是欣賞阮籍與嵇康的才華的,只是這倆人不拘俗禮,行事向來是不講章法的,如此一來便讓人難以捉摸。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阮家人天生都是如此,阮陶亦是這般。

不過與阮籍不同的是,阮陶的“不按章法”大多給人的感覺是少年的“頑劣”,而阮籍……人精!

雖說商場與官場他都過,也都混得不錯,裏頭各個都是人精!

但像阮籍這樣的不按章法出牌的人精,他是真的頭疼!

就像現在,對方莫名其妙的這麽一席話,沒頭沒尾的,也不知是為個啥?

難道就是單純的想要嘲弄他的道德品行不怎麽樣?

不至於吧?但轉念一想,對方是阮嗣宗的話沒準還真就至於!

“行了!你倆要說車軲轆話不如先坐下來吃盞茶慢慢說,我先回去補覺了。”阮陶伸了個懶腰,“這幾日當真是折騰的夠嗆,那大牢裏的幹草堆哪裏是人睡的地兒?話說,這上郡大牢的待遇是越來越不好了,我這次進去都看見老鼠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廂房走,隨後也不管他們剩下的人,直接砰的一聲將廂房的房門合上了。

隨著門一聲響,停在院外的紙馬車與紙童子瞬間化作一道綠焰燃了起來,不過兩息的功夫便燃燒殆盡。

院中三人看著緊閉的房門都愣了愣,隨後子貢輕笑一聲:“天快亮了,瞧著人家都知道找床睡,折騰了一宿兩位先生不累嗎?西廂房收拾好了,二位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