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占有欲

日子進了五月後,南嘉就有些心不在焉。

夫子在堂上拿著書緩緩度步,溫聲細語的教學子們朗誦文章。她說一句,學子們搖頭晃腦的跟著念一句。

今天主要講的是倫理親情,教導學子們父母養兒不易,子女長大後定要孝順侍奉。

夫子正講到父母拉扯孩子長大,還未等她盡孝,其女便被捉去服兵役,路途艱苦風雪交加,她埋怨眾人都沒有不幸的事,為什麽唯獨她遭此磨難,為什麽只有她不能終養父母。

“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無父何怙?無母何持?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南嘉聽到這裏微微有些恍惚走神,光張著嘴不出聲,拿著書的手指不自覺攥緊,指甲將手中的紙張戳破都不自知。

夫子走到他身旁頓住,皺著眉頭,神色不悅的用書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問道:“了因,你說我剛才讀到哪一段了?”

南嘉回神,低著頭站了起來。

周圍一幹目光立馬凝聚到他身上,竊竊私語起來。有小聲提醒他詩句的,有嘲笑他走神不聽講的。

夫子眉頭皺的更緊,用書脊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靜。

南嘉看著手裏的書,他明明知道講到哪裏,卻張不開口,望著書上的墨色字跡,只覺得所有聲音都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慢慢匯成一股熱氣,躥進眼睛,紅了眼眶。

視線逐漸模糊,書上的字跡越發朦朧不清。南嘉抿緊嘴唇,幹脆不再出聲。

周畔看著前面的人光低頭不說話,頓時有些著急,小聲提醒他,“鮮民之生——”

夫子聽著動靜立馬看向周畔,她這才把頭低下來,用鼻音小聲哼著“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聽起來只有翁嗡嗡的一句話,根本辨不清字。

許攸坐在南嘉左上方,扭頭看他時剛巧看到他臉上有淚痕,不由得愣了一瞬。心底雖想著他活該,但見夫子只盯著周畔,立馬把桌上的書豎立起來,手指頭戳著上面的句子,指給他看。

他才不是幫助小和尚呢,他只是看他哭了覺得可憐而已。

南嘉如同念經的小師傅一樣,垂著頭,對所有的動靜都是兩耳不聞。

夫子等了一會兒,見他的確不打算開口了,這才沉聲說道:“散學後把這首詩抄寫五十遍,寫完再回去。”

隨後眼睛掃了一圈學堂,板著臉聲音嚴肅,“如果被我發現誰幫了他,那就跟他一起再抄寫一百遍,同時喊你父母過來。”

本來可憐小和尚,準備幫忙的人頓時歇了這份心思。

夫子眼神掃了一眼南嘉,他眼淚滴在書卷上,濡濕紙上的字跡,墨水被眼淚暈染開來,模糊一片。

他還委屈了?

夫子有心想讓他站著反省一下為什麽上課走神,便沒讓他坐下來。

“我們再來讀一遍剛才的詩,‘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無父何怙?無母何持?出則銜恤,入則靡至’,它的意思呢就是‘孤獨活著沒意思,還不如早點就去死。沒有親爹何所靠?沒有親媽何所恃?出門行走心含悲,入門茫然不知止。’,講了父母不在時,孩子的孤獨思念。”

夫子從南嘉身旁走過,聲音不疾不徐緩緩響起,學堂裏的學子們立馬跟著又高聲讀了一遍。

南嘉站了一堂課,課後散學,他才坐下來。

學子們三三兩兩的嬉戲打鬧出了學堂,跟著夫子去了門口。許攸走之前看了南嘉一眼,本來想跟他說兩句話,但看見周畔過來,才又擡著下巴轉臉走開。

其實他就是想過去跟小和尚說,這種詩多看兩遍也就會了。但想想這麽說出來似乎有點跟他炫耀的意思。

許攸覺得就是自己太聰明,所以這種事情才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想著頓時腳步輕快的跑了出去。

學堂裏只剩下周畔和南嘉,她想問小和尚要不要幫他抄寫?又或是自己能不能坐在這裏看他寫完再回去?

但見南嘉低著頭認真寫字,完全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之前嘰嘰喳喳的學堂頓時安靜了下來。夕陽透過窗戶,斜著鋪灑在南嘉的腳邊,將他孤立排除在這片最後的陽光之外。

南嘉放下手中的筆,趴在桌子上,臉埋在手臂裏,抱緊胳膊把自己縮成一團。

楚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她今日過來接小和尚,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都沒見著他出來,頓時皺著眉頭讓初二去問夫子他人呢。

這才知道他被罰,留在學堂裏抄寫詩句。

初二聽著這話時,頓時佩服的看了一眼那夫子,王爺捧在手心裏疼的人,你居然敢罰他抄寫詩句。

她心裏想的再多,臉上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將事情如實告訴了王爺。

楚棲皺了皺眉頭,從馬車裏出來,親自過來找他。

小和尚有多聰明她比誰都清楚,就算走神也不會連詩句都讀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