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浮華的京城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街道邊綠意蔥蘢,草木芬芳,黑裳白肚的燕子們翩飛輾轉。

兩月來, 縱然被詬病為朝廷鷹犬的錦衣衛們查抄了兩個貪官汙吏的家,行刑之地的血洗刷了一次又一次, 人們也只把這當作茶余飯後的談資消遣。

不過是些小官,哪天要是朝廷裏的大人物壞了事,才是奇聞。

說起來,還不如將軍流落在外的侄兒被找回來這事有意思呢!聽說那郎君是和將軍一脈相承的勇武, 投軍後在戰場上救了將軍一命, 隔日便一步登天地從雜兵轉為了將軍親衛!

將軍打了勝仗回京第二日,夫人就開了賞花會。誰都能看出來將軍是想給親侄兒說親,娶一位家室顯赫的哥兒或貴女。

真叫人羨慕!

遲驍對這些八卦並無好奇, 因只需忠於上皇, 他和文武官員們並不熟悉——除非是去搜集罪證的時候。

兩月間,他和往常一樣對上皇唯命是從, 只是心底有了懷疑後到底和以前不同:上皇時而大方地犒賞自己, 時而借題發揮地斥責怒罵。

遲驍早就習慣身居高位者陰晴不定, 但細細想來,上皇很少對他人如此, 嬉笑怒罵間仿佛把自己看成了親近的晚輩,又或是可惡的仇敵。

有了些許猜測, 他終於在這兩個月裏找到了突破口,撬開十幾年前當紅大太監的假子遺孤的口。明白了始末, 也理解了叔伯為何從不談及過往:實在是令人咬牙切齒又無能為力的家仇!

當初的年末宮宴,上皇對初次陪相公入宮參宴的遲氏一見鐘情,不顧君臣情誼、伴讀情分, 謀奪臣妻。

雖然是意氣風發的新科探花郎,遲燁對皇帝的權勢卻毫無反抗的余地。夜間錦衣圍府,遲家夫妻寧死不從,血書一封交予錦衣,雙雙自戕共赴黃泉,只留下了繈褓中的兒子遲驍。

孩子越長大,和母親當初宴會上艷煞眾人的容貌越相似,且身高體壯又處處有父親的影子,被想逢迎討好上皇的人招攬進了錦衣衛。

真是可笑!自己效命的上皇、任職多年的錦衣衛所,竟然都是逼死父母的兇手!難怪父親和娘親的墓碑上隱去了離世緣由,只有血紅的姓名和年份,難怪上皇的書房裏掛著一副和自己十分相像的美人圖。

此仇不報非人子!

遲驍吹滅了燭火,收起證據,告別隱居鄉間的叔伯。

*

又一月倏忽而逝。

遲驍出任務時第一次不慎受傷,在同僚們的惋惜中他再次辦了病退半年的手續,離開京城。

是時,上皇已暴斃幾日,三位皇子之間為了奪位風起雲湧,正是鷹犬們謀權的好時機。如果賭對了人,以後說不定就可一飛沖天!

有人惋惜,也有人慶幸少了競爭者,畢竟指揮使年事已高,新皇定會扶持率先投入麾下的親信接管。

不過一切都和自己無關了!最多半年,權力交接的混亂便會平息。

遲驍一身輕松地祭奠了父母的在天之靈,駕著馬車趕赴臨溪村。

村子裏。

這三月間,喬家過得十分安逸,因曾經被錦衣衛殷切追求過,媒人們都把阿喬給劃出了主動介紹良人的名單,——除非喬家父母主動要求,他們唯恐得罪了遲驍。

不過對比起來,白家眾人跌宕起伏的生活才叫人聽著津津有味哩。

當遲驍駕車從村後順著小溪進了臨溪村時,村口的大榕樹下,村人們還在唾沫橫飛地聊著天,即使已經過去了大半月,他們仍是對白清殊的幸運嘖嘖稱奇。

“清殊那哥兒不愧是有福氣的。”

搖著蒲扇的嬸子吃著甜瓜,眉飛色舞地說著。

“誰說不是呢?”

“就算成了寡夫,也能被貴人一眼惦記在心裏來求娶,那可是八擡大轎!俺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不愧是將軍的侄子。”

坐在對面的婦人一臉艷羨,心底想著怎麽就不是我家哥兒運氣好呢?

“什麽侄兒,明明是板上釘釘的少將軍!聽說那將軍只有一個養子,以後啊,呵呵,清殊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嗐,畢竟是我們這方圓百裏最秀氣的哥兒,天生命好。”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著。

“可惜當初識人不明……”

“……是啊,你們就別吹捧了,人家都搬走了這麽久,還怕什麽?”

“再命好,和我們也無關,也不看看留下的白家人現在倒黴事兒一件件的,真不知是老天爺為難還是人禍。”

“……只求他這個相公安安穩穩,別像他前夫那樣差點害了我們!”

“嘖嘖嘖,說起來,大家夥兒覺不覺得那少將軍和清殊小家夥的前夫模樣很像?”

村子裏最八卦的老爺子壓低了嗓門。

“您看了?我反正沒敢看,就怕像阿虎一樣因為冒犯了貴人被剜了眼睛,清衣可嫁過去沒多久呢,竟是連親戚情分都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