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聖旨的料子可不是甚麽輕飄飄的紙, 而是結結實實的錦布。全英感覺皇後撕的不是聖旨,而是自己的腦袋,瑟縮地低頭。

服軟是對的, 按皇後娘娘的火氣, 他方才再犟,這會子肯定已經沒命了。

“除卻另外兩道聖旨,沒有其他了?”

全英忙點頭,“是, 奴婢知道的已經全告訴娘娘了,絕不敢有隱瞞。”

南音不明意味地嗯了聲, 瞥見那頭已有太醫陸續走出來,起身迎去。

韓臨老老實實坐在原地, 好半晌才對全英使了個眼神,大意是:進宮幾個月, 皇後就染上了陛下八成作風?

不知全英看沒看懂,反正回了個苦巴巴的表情,似乎是被板子打得屁股蛋兒生疼。

這廂,太醫正向南音回話。

值得慶幸的是, 綏帝受的傷的確是看著重,但都沒有傷及五臟六腑。除卻解毒棘手,會讓他虛弱的時日更長些,其他的都無隱憂。

綏帝底子極好,又常年練武。太醫正道,可能最多半月,他就能恢復正常行走。

“若是陛下要去上朝呢?可需要等半月?”

太醫正一愣, “按理來說, 應是靜養為宜。不過——過個兩三日, 陛下能起榻了,由轎子擡著去上朝也不是不可,但每日忙碌最多只能兩三個時辰。”

南音頷首,著紫檀琥珀跟隨太醫們出去,拿藥方聽醫囑。

轉身入內。

因不便移動,綏帝仍躺在羅漢床上。

他太高了,身子不能完全躺進去,雙腿便搭在圍子上,難免顯得委屈。

方才在太醫叮囑下,侍女們已經解去他的外衣,給他的手臂、肩頭以及左腿包紮過,露在外的肌膚亦擦拭了遍,總算不復先前血淋淋的狼狽模樣。

南音想的是,幸好太後不在這兒,不然見了綏帝的樣子,指不定也要被驚得犯起頭疾。

將他擋在額前的發絲撥到兩旁,南音順手撫過他的面頰。不知是感受到碰觸,還是對南音的氣息太敏感,沉睡中的綏帝竟瞬間擡手,握住了她的腕。

“……先生?”南音微怔。

沒有反應。

她抿唇輕輕一掙,往日強健有力的綏帝就被她輕易掙開,皺著眉頭,手不情不願地垂了下去。

可憐的虛弱狀態不僅沒有使南音生出對傷者的憐惜,胸中那股隱忍的火氣反而愈盛。如果不是他正昏睡著,方才簡直恨不得把那道聖旨摔他臉上。

她從未、從未因一人對自己的好,而這麽生氣憤怒過。

為了避免自己在綏帝無意識時做出弑君之舉,南音沒有在他身側久待,擡手招了四個侍女,讓她們照顧好綏帝,便又離開。

她將挽雪和白豐喚到了內殿寢房。

透過山水屏的落地罩,挽雪遠遠就見皇後靜坐在繡墩上喝茶。思及方才全英的下場,絲毫不敢托大,一入內,就老老實實地跪下。

白豐慢了半拍,瞥她一眼,也跟著撩衣屈膝。

很顯然,他們都清楚南音為何傳自己。

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南音沒有為自己的敏銳感到高興,反而又灌了口涼茶。紫檀阻攔不及,眼睜睜看她喝了兩杯冷茶,心疼得很。

“陛下離宮前叮囑了何事,你們也和我說說罷。”南音開口,是很平靜的語氣,和她平時說話並無區別。

“陛下他——”二人同時張口,又同時閉上,眼神交流一番,最後由挽雪作為代表陳詞。

“陛下道近日宮中若有異動,妾和白豐自行處置了便是,不必驚擾皇後娘娘。除此之外,再無他話。”

白豐隨之點頭。

南音掃過這兩人沉靜的面容。

毫無疑問,她很信任他們。大婚進宮,她對皇後管理的所有事務都是兩眼一抹黑,綏帝將這倆人賜予她,正猶如天降甘霖,解了燃眉之急。他們也不負所托,將內外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尤其是挽雪,因她沉穩從容,協助自己一步步管理好宮廷,南音對她一直表現得十分倚重,連自幼陪伴自己的紫檀和琥珀也要排在後頭。

因挽雪是鳳儀女官,倘若她偏心自己帶來的人,便很難讓挽雪立威。

白豐呢,他是綏帝著全英從內侍省精心挑選出的人才,將宮廷律令背得滾瓜爛熟,罰起人來毫不手軟。許多南音不便做的事,都是由他出面,幫她解決了不少煩擾。

“那,近日宮中都發生了甚麽?”南音輕聲問。

白豐一五一十地陳述。

他雖是內侍,但身板永遠不像其他內侍那般佝著,背脊筆挺,端正的臉上有雙堅毅的眼。末了,他道:“奴婢雖是遵從陛下口諭,但也隱瞞了娘娘,未對娘娘盡忠,甘領責罰。”

挽雪同樣願意領罰,並說:“陛下離宮,不欲娘娘被這些瑣事驚擾,故令妾等暫時不報,是愛護娘娘,並無他意。”

她看出了南音的不悅,但很顯然,並不理解南音發怒的原因,還特意解釋了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