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巳時, 金鑾殿。

艷陽高懸,熱烈的一如金鑾殿內激昂辯駁的大臣們。

慕懷樟神遊般站在那兒許久了,身為當事人之一的伯父, 既未被綏帝點名, 也未下場爭辯。若不是有人忽然想起他,他這安靜的模樣都險些要被遺忘了。

“慕大人,你意如何呢?”

慕懷樟道:“實不相瞞,在下雖為二娘子長輩, 但這婚事上,也不好插手太多。”

笑了下, 拱手道:“但行忠君之事。”

問話之人暗暗道,你這時候當然要忠君了, 得利的可是慕家。

真不知他們慕家走了甚麽運,家族勢力不顯, 竟出了個被陛下深深鐘愛的小娘子。

難怪自古以來,美人計最好使呢!

被使了美人計的綏帝安穩坐在上首,聽他們爭了半天,面上不喜不怒, 視線淡淡掃過那些提前安排好,正在一條條和諸位朝臣擺道理的官員,再看向部分巋然不動,這時候儼然做起旁觀者的人。

韓臨的父親,上平侯亦在其中。

上平侯是個厚臉皮,察覺綏帝在看自己,還對上笑了笑。然後, 他依然不動, 只豎起耳朵旁聽, 那模樣和聽墻根看熱鬧的老大娘也差不了多少。

同他一樣的,還有那麽五六人。

放在三個月前,立後一事會牽扯到更多人的利益,光那些世家就能爭個三天三夜。但綏帝對盧家的雷霆手段讓眾人知曉,這後位不可能從五姓當中出了,其他有機會的人家,暗地心思就活泛起來。

尚未真正定好主意呢,陛下驚天一招,使得他們回不了神。

禦史台中,不是個個都提前得了消息,亦有人想要反對,但在禦史大夫的示意下,全都忍住了。

朝堂上部分武官看得津津有味,平時說他們粗俗,看這些文官爭起來,模樣也風雅不到哪兒去嘛!

依他們而言,陛下娶個媳婦兒,自是要喜歡的,這是家事、私事,總之幹那些人何事!來日陛下洞房生孩子,是不是還得一個個擼袖子上前指教呢。

朝堂百態,皆不出綏帝意料。

凡事得有個帶頭之人,他提前安排好這些官員,一是擔心忠於自己的大臣這時不肯開口,如上平侯韓嘉那般;二則是世家不出面爭取,其余人各自謀利,便難以統一,壓不過那些齊刷刷的聲音。

做戲也要有講究。

倘若由他直接提出立後,其他人附和,那朝堂上如今齊聲攻擊的,便是他了。

說服自己的人,也需要理由。世家彼此聯姻固勢,他本身便反對此舉,不可能再要一個過於強大的外戚,由此家世便不那麽重要。

其次許之以利,允諾了幾件他們最關心的事,便叫他們慢慢都同意了。

身為天子,堂而皇之利誘,甚至是賄賂臣子,綏帝不覺自己做得有何不妥。他固然可以強勢壓下所有反對之聲,但那對大婚無益,對南音更無益,如此是最好的辦法。

在上首靜靜觀望半天,綏帝道:“朕看卿等各有高見,不然另開一堂,由各位爭辯個三五月,再由你們給朕定下?”

眾人不吭聲,那出聲的禦史有句話說得很對,陛下年紀不小,卻至今後位空懸、膝下無人,他們私底下哪個不著急,誰敢再耽誤個三五月,那不是千古罪人。

“往日,朕隨真人長居道觀,於夢中受玄元皇帝指點,本早已定下決心,待國事稍定,便從宗室擇人過繼,好早早退位修道。”綏帝話一出,殿下立刻有輕嘶之聲,陛下竟還有這等想法呢?

“得遇慕氏,方知朕道心不穩,塵緣未盡。”綏帝道,“若是卿等認為實在不妥,那便罷……”

“陛下——”當即有人急急出聲,不知綏帝在演戲還是說真的,反正看那鄭重的神色,不像在說笑,如何敢托大。

“陛下成婚選後,雖與國事有關,但亦為家事,自是選陛下鐘愛得意之人為佳。”這人道,“身為臣子,只可諫言,如何敢憑私心幹預甚至要挾陛下?”

“還請陛下以己為重。”他跪在地上,“臣請立慕氏女為後。”

這一出,自然也是綏帝提前定好的戲碼。可即便知道其中有做戲的可能,其余人怎敢在綏帝說出那話後反對,面面相覷,跟著下跪請命也不是,駁斥也不是。

一個接一個下跪請命,綏帝也不再猶豫,當即道:“那便如此定了。”

他令全英取出早擬好的旨意,當朝頒旨,郎朗之聲,讓金鑾殿上每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神色不一。

王知節這時候再度站出來,恭恭敬敬說,禮部早就準備好了一應事宜,隨時都可大婚。

綏帝大悅,著人去問欽天監擇日,這不更巧了,欽天監也說早早選好了黃道吉日,四月初八為佳!

那就是一個月後。

有人感覺自己像被陛下和某些同僚聯手愚弄了番,憋的臉色青青紅紅,愣是說不出話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