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南音自然不是柔弱堪憐的小花兒, 她美麗卻堅韌,許多時候比任何人都冷靜,更舍得開、拋得下。

綏帝最初的確想將她好好珍藏, 為她遮風擋雨, 給她提供她所需的一切。好比多年前那朵被兄弟肆意采摘下,還放到他面前□□取笑的花兒,他不想讓她再重蹈覆轍。

但實際上,她甚麽都不用, 既不希冀父兄如微沫的虛情假意,也無需金屋貯藏, 小心翼翼供養。

與其說綏帝擔心她想陪伴她,不如說是, 他需要她陪著自己。

保持把腦袋擱在南音肩上的姿勢,綏帝抱得不緊不松, 又含糊從喉間嗯了聲。

南音偏首觀他神色,實在有些捉摸不定,但也不希望先生陷入焦灼不安的情緒,在她看來, 那實在沒有必要。

她眨了眨眼,“先生若真覺得如此,擔心伴我的時候太少了,那便把我栓在身邊罷。”

“反正,我也逃不開先生的手掌心。”

栓在身邊,聽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選項。

綏帝想起曾經在渾身血液中叫囂過的,更過激的想法, 不由看向了南音。

她全然不覺自己說出了甚麽了不得的東西, 像是玩笑般, 漫無邊際地假想,“上朝時也讓我變成臣子旁聽,議事時就待在禦書房的隔間內,外出辦差也拎著,嗯……”

說著說著,她自己微微笑起來,“連喧喧,我都未帶得這麽勤呢。”

回頭對上綏帝眼神,南音因那其中的若有所思怔住,心想先生不會把這話當真了罷,忙擡手在他面前小小晃了下,“我開玩笑的呀。”

“是麽?”

南音連連點頭,轉移話題,“何況先生有一點說的不對。”

綏帝依然看著她,等她回答。

“便說少陪十年的問題,其實也不一定。”南音輕聲,“誰先誰後,這種問題只有上蒼才知曉。於我而言,在如今能夠和先生相伴的時日中好好度過,就已足夠了。”

相比於綏帝的急迫和擔憂,她的想法看似安穩,滿足於現況,實際又何嘗不是時刻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難免顯得悲觀。

綏帝聽了出來,握住她手腕的手稍稍用力。

力道過大,讓南音吃痛,微蹙了眉尖。但她甚麽都沒說,只是順著他的力道,讓手指插入他掌中,慢慢的,十指相握,眉眼彎彎道:“所以,趁著如今年華正好,該開心些,就不要過多為今後無法確定的事而感到急迫了。”

“只要先生願意,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這是南音對綏帝許下的承諾。

……

南音被崔太後的人喚去後,綏帝對著滿桌的奏疏久久出神,輕薄宣紙被風吹落在地,發出嘩嘩聲響也未曾引起他的注意。

全英入內,無聲撿起紙張,瞥見上面的“禁婚詔”三字,知道這是近日幾位大人和陛下爭執不斷的事。方才慕娘子在此時,他也隱約聽到了這些字眼。

準備將它好好放回書桌,綏帝道:“燒了。”

“……陛下?”全英詫異,他可知道陛下為這張禁婚詔,沉眉思索了幾夜,鄭大人和太後娘娘等人相繼來勸,陛下都沒放棄過這個想法。

綏帝未對他解釋,隨意打開一本奏折,瞥了兩眼丟到一旁,起身道:“傳禮部尚書王知節午後進宮。”

全英登時明了幾分,領命而去,出門剛巧撞著去復命的林錫,“林統領,許久不見。”

林錫著實忙得腳不沾地,他管轄的內衛另設詔獄,有查案處刑之權,不過目前接手的案子還很少。饒是如此,已經能從他周身肅殺的氣勢感覺到,他如今沾手的都非同小可,涉及性命之事已是尋常。

見了全英,林錫還是露出笑容,“怎了?”

這也不是甚麽值得對林錫保守的秘密,全英道:“陛下傳禮部王尚書。”

禮部。林錫會意,壓低聲音道:“快了?”

“都籌備兩月了,你說呢?”

林錫恍然,他這陣子忙得日夜顛倒,根本不知過去幾時,聞言唇角抿直,隨後又上揚眉梢,“不愧是陛下。”

作為綏帝最貼身的心腹,林錫和全英二人,可以說是見證了他們陛下對慕娘子從初識到深深迷戀的全過程。本以為只是尋常對美人的喜愛罷了,誰能想到,陛下會為慕娘子做到這地步呢。

林錫捫心自問,他處在陛下的位置,是不可能做到這地步的。

看來接下來朝堂要有一陣動蕩了。林錫如此想,很快斂了心緒,和全英作別,進門復命去。

當日午後,禮部尚書王知節奉命進宮,詫異地發現,除了他,還有十余名官員同時受召而來。

眾人彼此暗地打量了下,發現都是“自己人”。

這個所謂的自己人,是指在朝堂上完全忠於綏帝的一批官員,凡是他的命令,都會無條件服從。論類別,其中禦史台占了半數,畢竟這是第一個被綏帝大刀闊斧改過的機構,七成都為天子喉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