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窗格前日光氤氳, 南音從沉睡中初醒時,眼皮先顫了顫,下意識別過臉。待逐漸適應了光線, 才緩緩睜開。

指尖露在被褥外, 感受到外面的涼意,她往裏縮了下,僅願意露出個腦袋來。

昨夜混雜的記憶慢慢回到腦海,南音這才想起短短一夜間, 經歷了何事,又知曉了哪些真相。

本就是淩晨才回的, 先生不會至今未眠罷?南音不確定地想,覺得很有可能。

他吩咐了那些人諸多事宜, 其中不少需要他親自坐鎮指揮,似乎準備在短短幾日間給揚州、明州兩地的官員來個大清洗。

聽聞從浙東那邊緊急調了八千的兵力, 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鎮住動亂,以免有些人狗急跳墻。

王氏……南音記得綏帝曾對著大綏官員名冊沉思的模樣,對於他的某些想法,在這時有了一種微妙的領會。

王氏的勢力在江南道一帶並不顯, 即便如此都有刺史夫人這樣的角色為其經營,不難想象其他士族在整個大綏紮根多年,生成了如何龐大的根系。

先帝的努力或許將其撬得松動了些,但未真正傷其筋骨。先生想要的,是徹底壓下他們的氣焰,讓他們不再有張揚的資本。

縱覽史書,此事行起來……難度非同一般, 任重而道遠。

“娘子醒了。”紫檀打簾入內, 叮叮當當的珠簾碰撞聲攜來春日氣息, 她懷抱喧喧,笑說,“剛拆了腿上的藥,喧喧今兒一早被洗了遍,一直鬧著要見娘子你呢,不住往房裏撲。”

雪白的團子被放在南音枕側,被洗凈的模樣煥然一新,皂角清香亦在鼻間輕蕩。

被小東西不住地拱腦袋舔臉頰指腹,南音受不住癢,不得不坐起身,無奈點了點喧喧:“自從有了你,我再別想睡懶覺了。”

喧喧汪汪兩聲,無辜地和她對視,水汪汪的眼中滿是天真依賴。南音總是被它這眼神打動,沒幾息敗下陣來,主動抱起它親了親,“罷了,誰叫你這麽可愛呢。”

和它玩鬧了會兒,南音起榻洗漱,從紫檀和琥珀的話中可知,從昨夜到現在,揚州城中還能睡得安穩的恐怕沒幾戶人家,如她這樣從清晨直接睡過了午時的就更少了。

“江太醫正在外等著呢,陛下擔心娘子等待他一夜受寒,早早就命江太醫來給娘子診脈。”

南音頷首,抹去眼尾猶顯困頓的淚花兒,即便洗漱後仍沒那麽精神。

她甚少為某種事通宵達旦,昨夜憑著一股意志力支撐,如今一覺過後,渾身都覺軟軟的。聽說趙斂冬依舊精神奕奕,一早就拎著鞭子和林鐘一起出院去了,也不知是做何事。

飲過一杯溫水,南音不再耽擱,到外屋見江盛。

他昨夜也忙得很,有些將士在纏鬥中受傷,便由他忙前忙後配藥,如今又趕回來為南音診脈,倒是不見疲色。

“並未受寒。”江盛舒了口氣,想起藥癮之事,順帶問了些近日來的症狀。

南音一一如實回答,江盛凝神細聽,觀她神色、眼眸,請她當場寫詩,並考校她的記憶。

小半個時辰後,江盛喜道:“娘子的藥癮已基本痊愈了。”

“……這麽快?”

“是,慕娘子本身忍耐力超出常人,斷藥癮開始後未再沾染過半點藥物,期間又調養得當。如今到揚州來轉了一趟,許是山水讓娘子心情開闊許多,這藥癮也就慢慢沒了。娘子近日是否都不再有恍惚或輕顫之感了?”

“是很少,即便有,稍稍忍耐便過去了。”

江盛頷首,“這些都已不算甚麽,不過近日還是得注意保重身體,盡量不要因其他緣故喝藥。”

術業有專攻,南音從不會在他人擅長的領域固執己見,認真將江盛的叮囑銘記在心,不忘問他,“江太醫可為陛下診過脈了?”

陛下和慕娘子還真是互相惦念彼此。聞得問話,這是江盛的第一反應,他含笑點頭,“陛下龍體安康,除卻有些燥火外,再無其他不妥。”

這些燥火,江盛估摸著,還是陛下多年以來有意清心禁欲的原因。

欲為天地本則,完全順之自是不可,但徹底壓制難免會造成負擔。幸而陛下亦有練武的習慣,多少揮霍了精力,不然一個早已及冠的天子因此事得了甚麽病症,多少會令人匪夷所思。

江盛從旁觀之,陛下和慕娘子關系愈進,想來離這位真正進宮也不遠了。如此,那點小小火氣很快就能不藥而愈。

“陛下他……忙碌起來總不顧身體,還要請江太醫多費心叮囑。”

江盛詫異,欲笑又止,“這是醫者本分,不過說到勸諫陛下,恐怕還是慕娘子言說,方能有效。”

意有所指的話語讓南音登時領悟,不自然地眨了下眼,輕輕頷首,“自是應該的。”

江盛離開後,婢女們擺好飯食,南音稍微用了些,準備出門去尋綏帝,正巧他也剛忙完一段,過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