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崔太後險些被一口茶嗆著, 努力克制半晌,才沒做出這等失禮的事。

這算甚麽師生啊?竟連大逆不道的說法都來了。

她佯裝詫異,“原來南音和陛下還有這樣的緣分, 陛下向來冷性兒, 沒想到竟會收你作學生,抽空教你畫畫兒。”

再遲鈍的人都該明白她的暗示了,偏偏南音不懂,點頭附和說是的, 陛下面冷心慈。

這還不算,關鍵是主仆一個性子, 崔太後觀那兩個婢女,同樣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都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同情自己的外甥。

不過, 如今綏帝沒表明態度,那些都是她的推測,也不好明著講,便帶過這個話題。

“雖說如今是深冬, 但宮裏好些景色還不錯,前些日子宮裏辦了個賞梅宴,你沒來。如今梅花仍艷著,瞧不見景色,也能聞聞花香,可要陪我去走走?”

南音說好,隨即由宮女服侍更衣。

崔太後喜愛鮮妍的色彩, 親自給她挑了件秋香色長裙, 外披半臂, 並令宮女取來博髻,給她戴上梳了個雙鬟望仙髻,耳畔並著剛采的茶花,頓時美得不可方物,恍若神妃仙子。

“小女孩兒就該這樣妝扮才對。”她看著南音微微頷首,又給她挑了個淺色唇脂,“這是我宮裏的人琢磨著用茶花熬制的,幾日就要壞了,宮裏人少,你來了倒是正好。”

給她塗上,崔太後道:“怎樣?”

南音輕輕抿了抿,仔細感受,“是甜的,很潤。”

“那就是了,不小心吃下去也沒事。”

可能真的是太久沒和人這樣說話兒了,崔太後又沒親生兒女,此時就把南音當成自己的女兒打扮,頗有成就感。

雙目纏上布條後,被擋去了一半容貌有些可惜,不過不影響整體。

崔太後親手挽著南音,在數十位宮人的簇擁下,不緊不慢朝梅園逛去。

皇城占地廣,除卻分列有序的殿閣,其他地方各類花草樹木都有,沒有江南人家的小橋流水,卻有大氣美麗的內湖。崔太後告訴她,這叫空波湖,秋季的時候,綏帝得空會來此垂釣。

“釣魚是個枯燥的活兒,他倒耐得住性子。”崔太後道,“笠帽蓑衣,還不假人手,有時一坐就是一天,哪兒像個皇帝。不過,每次他釣上來的魚做魚湯,倒是比較鮮美。”

南音道:“垂釣可修身養性,陛下平日政務繁忙,難得有其他放松的機會罷。”

崔太後笑笑,帶南音繼續往前,沒多久頓住,說前方不遠處是長樂宮,亦是俗稱的東宮。綏帝甫一出生便被立為太子,他的母後,也即崔太後的姐姐想把他在身邊多留幾年,等他五歲以後再搬去東宮,但三歲的時候,綏帝就自己請命搬去了,沒有一絲舍不得。

“走路都才剛走穩的孩子,就迫不及待離開阿娘的懷抱,要獨立自主了。”崔太後有些感慨。

南音說:“可見陛下沉穩的心性是天生有之,這是天子風範。”

崔太後忍不住瞟來一眼,心想這孩子還真是把尊師重道刻在了骨子裏,不去討好在她面前的自己,卻在背地裏說盡了綏帝的好話。

真真叫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路過茶花圃時,崔太後再次頓足,慢聲回憶,“我記得,陛下年少的時候還是個愛花之人,尤其喜歡各類茶花。有一次,他走過一條小徑,突然發現了株獨立長在那兒的茶花,竟就一見鐘情般,癡癡在那兒站了許久。且從此以後,每日讀完書都要去那裏走一遭,不做別的,就在那兒看花能看小半個時辰。”

“那時候茶花的花期快過了,旁人勸他把花移到東宮去,或者摘下來放在瓶中養,興許綻放的日子還能長些。他不聽,只以這朵花未必想去他處的理由,寧願自己每日多走那麽長的路,也不願動它分毫。你說,這是不是傻?花兒哪會不想去更好的地方,被更精心地打理呢?”

南音微微皺眉,須臾道:“我覺得,這正是陛下的可貴之處。連一朵花都會尊重,更何況人,說明陛下是個體恤百姓的好皇帝。”

崔太後嗤笑,“那你可知後來發生何事?”

南音側首,作出願聞其詳的模樣。

“後來他一個頑皮的兄弟聽說了,偏要去惹他,叫人把茶花摘下,並制成了餅,送到他面前去給他吃。”崔太後輕描淡寫說,“陛下見了難得發怒,把他弟弟的兩只手都給打斷了,如果不是宮人攔著,險些都要鬧出人命。為著這事,他當初被先帝好一陣叱罵,差點就被捋了太子之位。”

那個手賤的弟弟就是寵妃玉氏的兒子,也是後來被綏帝親手斬殺的四皇子。

這件事讓綏帝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更加危險,也讓玉氏借機想害他性命。崔太後不得已,才把綏帝送去了觀中,是希望他避開這些危險,順便在道觀中受熏陶,收斂些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