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慕懷林在戶部待了月余, 雖無正式的任命文書,但他接任戶部郎中一職,幾乎已經是默認的事。同僚喚他, 也都換成了“慕郎中”一稱。

戶部郎中一般由兩人擔任, 其中一人因年事已高且母親去世需丁憂的緣故,在慕懷林從黔中道回長安時,就和他交接好了庶務。如今板上釘釘的事被陛下親口否了,說是“容後再議”, 可擺明了是不滿意慕懷林,這如何叫他高興得起來。

職務沒了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他竟不知哪裏觸怒了陛下。

官署中, 另一位戶部郎中悄聲問他,是否在任黔中道巡察使時做過甚麽不妥之事, 被人告了禦狀。

戶部掌民生,是個好地方,不知多少人盯著,他擋了誰的位置被陰了一招, 也是有可能的。那位孫郎中看在他嶽父是雲家老尚書的份上,建議他去找人打聽一番。

慕懷林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雲氏在黔中道時收受了不少官員內眷送的金銀玉玩等好處。他對此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故作不知,有時見雲氏胃口大了也會出聲提醒,但都沒真正當回事,因為這是所有巡察使的慣例。只要不是做得太過, 回京述職時不至於顛倒黑白, 就不會有甚麽問題。

他還沒聽過誰因這被捋了定好的官職。

慕懷林想, 如果真是因為這,那也只能是擋了別人的道,被借題發揮。

想是這麽想,可要做到對雲氏沒有半分遷怒也很難,慕懷林掃了眼滿臉震驚的雲氏,她已經被這個消息打亂了心神,連連追問,“這是為何?我回家的時候,爹都說已經定了。你在黔中道巡察一年有功,陛下憑甚麽就這樣捋了你的職位?”

“陛下自有他的道理,誰教你說這樣的話!”慕懷林斥她,“婦人不懂政務,就不要亂開口。”

雲氏這張嘴遲早給他惹出禍事來。

雲氏到底是怕他的,立刻抿唇斂聲,過了會兒才小心翼翼道:“不然,我去讓爹給你……”

“不用。”慕懷林冷冷道,“我自會想辦法解決。”

說罷走到書案旁,道自己還有公務要忙,讓雲氏有事快說。

緊步跟上去,雲氏還是把兩位女官在府裏耍了通威風的事說了遍,猶豫問:“你說太後是甚麽意思?平白派人到府裏來給二娘子撐腰似的,不會真是想叫她進宮罷?”

慕懷林這時候哪耐煩聽她這些推測,雲氏事情做得不漂亮,找兩個禮儀嬤嬤都能被蒙騙了,還恰巧被宮裏的人認出來,說出去都丟臉。

“真有那意思,今日跟她回來的就不是女官,而是懿旨了。”慕懷林冷淡道,“你若是稍微用些心,那兩位尚儀也指不出錯處來。我知道你不喜歡南音,但至少明面上的功夫做得好看些,走出去才不會被人笑話。”

然後擺手,是不願她再留這兒的意思。

雲氏沒得到安撫,反而吃了頓掛落,心裏的委屈不知如何說道,踏出書房前還聽慕懷林說了句“今晚我去梅院歇息”,腳步一滯,離開的速度快了許多。

這些年下來,慕懷林待她其實早就不比從前,所以在他去黔中道巡察時,她才寧願把女兒留在長安也要跟著一起去,生怕途中生了意外。

但也就是這一年的功夫,笙月被慶州伯幼子引誘,鬧出易親的事。

從這以後,她感覺自己的日子越來越不順心,隱隱的,似乎有甚麽即將發生巨大的變化。

這廂,慕懷林在書房坐了許久,手邊的公文翻開後再沒動過,也根本無心去動。

陛下都已經駁了那道折子,他還管戶部的事做甚麽?勞心勞力,回頭還要被人說忝著臉不放權。

知道自己這想法不對,可慕懷林克制不住隱隱憤怒的情緒,最後幹脆一推公文,往梅院去了。

和其他官員比,慕懷林侍妾很少,僅有兩位,還是雲氏遲遲無法再孕才不得不給他納的。

梅院住的就是為他生下庶女的夏氏。

夏氏相貌清麗,秉性柔弱,因是小門出身,對他向來百依百順,比偶爾會驕縱鬧脾氣的雲氏省心得多。

慕懷林一臉沉色地走來,夏氏甚麽也沒問,吩咐人去取煮好的湯,為他揉肩,“本預備煮好了給郎主送去的,正巧郎主來了,是添了許多藥材的補湯。妾身見郎主近日多有倦色,要保重身子才是。”

闔目任夏氏揉捏,慕懷林許久才嗯一聲,問她:“今日府裏的事,你可知道?”

“郎主說的可是兩位尚儀親自送二娘子歸府一事?”夏氏微微一笑,“二娘子嫻靜知禮,得了太後娘娘的賞識,妾身聽了也為二娘子和郎主高興。”

同樣一件事,在雲氏和夏氏嘴裏聽來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先不說事實如何,總叫慕懷林舒坦些,睜眼問她,“你和南音交好?”

“郎主千萬別這麽說,妾身不過一個妾室,哪裏敢稱與二娘子交好。”夏氏說,“只是當初妾身發了高熱,沒有大夫診治,是二娘子讓人從府外請了大夫來。那次著實兇險,如果不是二娘子相助,如今妾身還能不能站在這兒都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