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誠然,九爺很想把對牌拿回來。

但是,直覺、嗅覺、感覺都告訴他,不能拿。

他跪的恭敬無比:“這是福晉的一片孝心,求皇阿瑪收下。”

“雖然你媳婦說你有的是錢,但朕對你這幾年經商的事也有所耳聞。京中遍地都是勛貴,和他們搶生意不容易。”

老爺子說著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你年紀輕輕能攢下如此身家,可見很努力,朕心甚慰。”

這語氣,和小時候誇他騎射好時一模一樣。

九爺心情很復雜,喉嚨處仿佛有什麽東西堵成一團。但他沒敢貿然接話,腦子裏有兩個聲音在聒噪:一個說皇阿瑪終於誇贊他了;另一個說明明都是靠今上第九子這名號才能挺直腰杆和那些王府爭。

小時候他沾額娘的光,經常能見到皇阿瑪,也經常被誇。但十三歲生出做生意的心,被皇阿瑪發現訓了一頓,他梗著脖子堅持,頂撞了皇阿瑪,從那以後幾乎沒再得到過皇阿瑪的贊許。

平白被秦晚獻出去五十七萬兩白銀巨款,哪怕理由讓他無法反駁,他心底依舊還盤旋著不甘久久難消。

但現在,他一點不甘也沒有了。

努力七八年,能再次得到皇阿瑪真心的誇贊,值。

他終於擡起頭朝禦案那邊看:“皇阿瑪,兒臣辦差比不過幾位哥哥,卻也想為您分憂。瞧您最近為黃河的事兒清減許多,兒臣心裏也難受。兒臣除了銀子也拿不出別的。”

康熙爺笑了:“你這實心眼是怎麽做的生意?竟然還能慢慢做大?國庫這兩年的確緊巴,的確缺銀子。但缺也不缺你這五十七萬兩。”

“你們兩口子的孝心,朕心領了。捐銀子這事,用不著你,”康熙爺說著看向李德全:“朕的私庫裏還有多少銀子?”

李德全躬身:“回萬歲爺,三百一十萬兩白銀。”

略一思忖,康熙爺開口:“宗人府那邊今年也捉襟見肘。暢春園暫且維持原樣不另修了。傳朕口諭,年底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二、老十三和老十四這六個阿哥出宮自立門戶,每人二十萬兩的安家銀子,從朕私庫出。這是一百二十萬兩。還剩一百九十萬兩,撥一百七十五萬兩發到河南山東兩地搶修河堤,山西陜西那邊仍由戶部想辦法調銀。”

康熙爺說著看向九爺:“對外就說,一百七十五萬兩中有五十七萬兩是老九捐的。”

跪在地上等著表孝心的九爺呆了又呆。

皇阿瑪竟在國庫如此艱難的情況下,還要給兄弟們每人二十萬兩白銀安家?還都是從他老人家的私庫裏出?還要把他剩的銀子幾乎都拿出來修河堤?還要把其中五十七萬兩說成他捐的?

這是不想要他的銀子,但怕消息已經從寧壽宮走漏出去,所以拿他老人家自己的銀子維護他!

天子一言九鼎。

九爺心酸,眼睛發澀,一腦袋杵到金磚上:“皇阿瑪,以前都是兒臣不孝。您一片愛子之心,可笑兒臣幼時不懂,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康熙爺知道,老九說的是當年他不許老九經商,這混兒子仗著受寵跟他吵鬧的事。

“起來吧,如今你也算沒辜負當年的堅持,朕以後不會再說不許你經商的話。”

這是正兒八經認可他了!九爺使勁眨巴眼,把眼淚憋在眼眶裏,聲音哽咽:“兒臣叩謝皇阿瑪。但是那些銀子您一定要收下。”

“死腦筋,”康熙爺笑了:“你們兄弟當中,尤其你和老十,開銷都大,老十四老八也都不少。等分了府,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你和你媳婦,到底還年輕,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康熙爺語重心長:“等你們出了宮,朕便不會再給你們俸銀之外的銀錢了。你那點銀子,且好好攢著。”

九爺內心觸動,跪地不起:“兒臣將來會賺更多,請皇阿瑪勿再擔憂。那些銀子,求您收下,讓兒臣略表孝心。”

說著就重重磕了個頭。

康熙爺從這個重重的磕頭聲中聽到了濃濃的悔恨和孝心,沉默片刻,終是無奈嘆了口氣:“罷了,朕成全你們夫妻,起來吧。”

九爺開開心心起身。那盞新上的碧螺春已經沒了熱氣。

懷裏揣著康熙爺賞賜的藥膏,腳步輕快回幹東二所。

方才殿中那一席話,他觸動極深,出幹清大院東門的時候,到底沒忍住拿帕子擦眼角。近十年沒感受過皇阿瑪的疼寵,今兒個算都補齊了。以後他再也不必在兄弟們跟前自卑不得皇阿瑪好臉。

他迫不及待想把時隔多年被皇阿瑪賜座、誇獎的好消息告訴老八老十兩個好兄弟。派金鬥銀鬥去請兩人來書房,可一個也沒請到。

老十今兒個陪他的蒙古福晉去潭柘寺上香求子,老八去戶部加班剛走沒多久,八福晉也剛剛出門。

只有秦晚不請自來。